胤禛與費揚古笑著從前廳穿回後堂,遠遠地便聽到一群嚷嚷聲,費揚古忙作揖道:“老臣對奴才管教不嚴,打擾清靜了,見笑見笑!”
胤禛覺得事有不妙,虛扶費揚古作揖的雙手,快步向吵嚷處走去。他發現,那聲音是從亦蕊閨房中傳出的,女人發出又哭又笑的悲鳴,而其他人在安慰她。進門一看,亦蕊四肢呈“X”型被綁在榻柱上,痛苦地扭動地身體,眼淚如泉水般流注。奇怪的是,她臉上帶著怪異地笑著,無法節制,嚷:“哈哈哈……癢死我了,好痛,肚子笑得好痛……哈哈……癢到骨頭裡了……”
胤禛怛然失色,他推開榻邊的費揚古夫人,扯開亦蕊的衣領,原白皙幼滑的面板變得坑坑窪窪,佈滿了紅豆般的凸點,有幾處長在一起,密密團團。
亦蕊見到胤禛,詭笑中帶了幾份委屈,使勁伸展著手腳,說:“癢癢,幫我抓!”
“誰讓你們把福晉綁起來的!”胤禛怒喝道。
幫著用玉雕搔杖止癢的彩娟道:“回四阿哥的話,是小姐要求奴才們把她綁起來的。”
費揚古夫人早已心疼地淚流滿面,搭腔道:“不知道是不是出疹子,或豆瘡之類的,萬一抓破了,以後留疤就不好了。”
胤禛心道:“對對,可能是疹子,豆瘡,發出來就好。蕊兒,蕊兒……”
這時,費揚古府中的家僕擁著一個邋遢老人進來,老人熟悉地向費揚古夫人順意作了個揖,大咧咧地要往榻邊坐下。胤禛見他那氣勢,知是個有本事的,起身讓了個座,那老人滿意地點點頭,坐下了。彩娟忙說:“這位是餘大夫,精通歧黃之術,府上老爺、夫人或小姐生病一直都是由他診治的。”
餘大夫從彩娟手中要過玉搔,撥開亦蕊的衣領,又讓彩娟捲起她的袖子。胳膊上米粒般的紅包,數不勝數,令人頭皮發麻。餘大夫神情肅然,從衣袋裡掏出一雙棉質手套戴上,手指輕輕搭在亦蕊腕上,閉眼說:“瞳孔散大,唇呈櫻桃紅,陰斑多而陽斑少,邪毒深陷,脈象細數而無力,間歇……”
胤禛聽不下去,打斷餘大夫說:“她倒底是怎麼了?是不是中毒?”
餘大夫不滿地皺眉,說:“老夫最討厭診症時,有人在旁吵鬧,把他給我哄出去。”
胤禛指著他說:“你……”
餘大夫不急不慢指著亦蕊胳膊上的咬痕,說:“你既然知道她中的是七蜂毒,就不應該在這打擾老夫診治。”
胤禛一楞,“蟲琢”之毒的確提煉於多種毒蜂的毒液精華,不乏胡蜂、虎頭蜂等巨毒蜂類。捉蜂不易,取毒更不易,這種毒藥難煉製,解藥就更是從未聽過。用的時候都會特別小心,生怕傷到自己人,聽說有個侍衛不慎中了蟲琢,寧願自刎而死,也不願受這萬蟲齧心之痛。餘大夫只是略一搭脈,便知與蜂毒有關,搞不好會有機會治好亦蕊呢?
餘大夫迅速開了張方子,交給家僕按方抓藥煎來。
費揚古夫人撫著心口,說:“可憐的孩子,你怎麼會中了毒啊?很快就沒事了,孩子。”
“誰說沒事了?”餘大夫在家僕的安排下淨了手,踱步說,“這個方子,只能舒緩她的痛癢,讓她睡上一覺,治標不治本。”
費揚古夫婦愛女心切,急問:“餘大夫,那要如何才能治本呢?既然知道是中了何毒,解毒不就好了?”費揚古夫婦直盯著餘大夫,生怕從他嘴裡吐出“救不得”幾個字來。
“解毒?談何容易?”餘大夫斜覷著胤禛說,“她中的是七蜂毒,第一,不知是哪七種,第二,一種蜂毒就可以要人性命,何況如此多種,相生相剋。唉……你說是嗎?年輕人!”原來,他見胤禛之前緊張,當聽到是七蜂毒時,便不再說話,心知他定然知道些許內情。
胤禛盯著榻上繼續折騰的亦蕊,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斷掙扎扭曲,四肢困縛處已出現了明顯的血痕。他不斷自責:“是我,是我害死了蕊兒。”胤禛肝腸寸斷,狠狠地捶擂胸口,才能抒發些許鬱悶。
費揚古夫婦連忙攔住他,餘大夫繼續說:“自責有什麼用?既然你知道此毒從何而來,為何不去尋找解藥?”
胤禛臉色蒼白,說:“蟲琢之毒,無藥可解。”
費揚古和餘大夫聽到“蟲琢”二字,大驚失色。其他人雖不知“蟲琢”是何物,但無藥可解四個字都是懂的。
費揚古老年得女,亦蕊自小聰明伶俐,體貼孝順,成為四福晉又添家門榮耀,成為他心中最值得驕傲的孩子。亦蕊意外中了大內密毒,他老淚縱橫,問;“四阿哥,老臣管教無方,小女若有失德之處,休了她也罷,重罰也罷。為何殘忍地對她下蟲琢之毒啊!”
胤禛傷心欲絕,悔恨不已。
餘大夫復又把了次脈,扼腕長嘆,道:“蟲琢是蜂毒精華,比七蜂毒要厲害百倍。看她手臂上的傷口,應該是被中毒之人咬傷的,那人口中定有潰瘍或傷患,將毒素混合血液傳給了小姐,蟲琢之毒已在那人身上過濾了一遍,毒性已大大減弱,小姐所中之毒應該不至於無藥可解。能否拿到這蟲琢,最好是配方!”胤禛連連點頭。餘大夫興奮地直搓手,說:“那小姐或許有一線生機!若能知蟲琢配方,就能知用了哪些毒素,可對症下藥。何況,此事未必是禍,搞不好還是福呢?”
屋裡的人都奇怪的看著餘大夫,家僕們私下耳語竊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