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文君山
停了許久的雪,又下了起來,揚揚灑灑,如篩過的棉絮般飄落。
他無視寒冷的環境,雪花落滿了他的頭髮、肩、背,可他似乎毫無知覺,仍苦苦挖著。劍斷了,用木板,板斷了,用手挖。他輕輕將那女子放入“墳”中,她離去的樣子是那麼安詳,雪花飛落在姣好白淨的臉上。他心疼地脫下外裳,披在那女子身上,彷彿怕她凍著了一樣。雪將她的身體全部覆滿,再也看不見她的容貌,他慢慢地抓起泥土,輕輕地堆放在她的身上。
一個竹製的墓碑立起,歪七扭八地刻著字:“愛妻劉氏越兒之墓,夫伯堃立康熙三十四年十二月初二”。
伯堃墓前立誓,不報此仇,永不超生。
驛站外,雪如絲如縷,輕描這銀裝的世界。
屋內,融融炭火燒得正旺,胤禛摟著亦蕊,二人傾訴著多日來的相思之苦。
胤禛一臉調皮神色,起身做了個揖,唱道:“多謝娘子搭救!”
“什麼啊!”亦蕊有些不解。
胤禛正色道:“要不是你捨身出宮,甘做人質,我怎麼回得來?”當下說了一遍他受傷後被困光明寺前後經過,受辱之事自是跳過不說。
亦蕊這才明白,昏迷中看見的人,真是胤禛,說:“我知道你還有生機,就迫不及待扮成小太監出來了。後……”她想起險些被伯堃輕薄的事,滿臉通紅,話語梗塞,心想:“要是告訴夫君這事,堃哥哥必死無疑!”胡亂說:“遇到越姑娘,知道你可能在光明寺,沒想到路上發生了意外,弄傷了自己。”她撥起額髮,給胤禛看傷口癒合的情況。
胤禛輕輕地觸著傷口,說:“還疼嗎?我見到你昏迷的時候,人都要急瘋了。他們說你自願留下做人質,向我索要壹萬兩銀票。好在他們以為我只是個官員,若知道我是個阿哥,壹萬兩簡直太便宜我了。”
亦蕊心中暗歎,越兒真是蕙質蘭心,心細如髮,不僅幫著隱瞞胤禛的身份,還將紕漏的地方想得如此圓滿。憶起越兒,又擔心伯堃,亦蕊立即紅了眼圈。
胤禛以為她想起光明寺中委屈的時光,哄道:“我已經一把火燒了光明寺,為你報了仇。”
亦蕊驚呼起來:“那,那些和尚呢?”
胤禛頗為得意,說:“求生不得,求死不得。”胤禛從光明寺逃出回京後,立即找到舅舅隆科多,集結親兵,衝上了光明寺。不但燒了寺,還逼匪人一一服下蟲琢,讓他們招認了同夥所居之處。當下親兵分為幾路,燒殺餘匪。等待光明寺眾匪的不但是冰天雪地,無容身之處,還讓他們眼睜睜地“享受”萬蟲噬心的痛苦,厭惡自己日漸腐臭的身體,慢慢死去。想到此,胤禛嘴角不禁顯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亦蕊沒注意他的表情,望著跳動的燭火,痴痴地說:“若妾身仍在寺中,你就這麼衝進來,他們殺了妾身怎麼辦?”
胤禛一楞,他那個時候氣瘋了,進寺後,直接用抹著蟲琢之毒的匕首擦傷匪人。幸虧亦蕊已不在寺中,否則十有八九會受到傷害。他結結巴巴地說:“你不是不在寺中嗎?”
屋內的氣氛變得尷尬,二人靜默無言,亦蕊想起胤禛越發瘦削的臉龐,泛著烏青的眼眶,也不知打仗時受的傷,痊癒得如何?偷眼望去,與胤禛四目相對,二人大笑起來,心有靈犀,再無隔閡。接著,纏綿絮叨了好一會,亦蕊念起宮裡的事來,慘淡地說:“妾身私自出宮,留下雲惠、凝秋他們,不知道是不是已鬧得人仰馬翻,雞飛狗跳了。”
胤禛嘻笑道:“哈哈,你完了,你說額娘是雞,雲惠是狗,我回去後告訴她們!”
亦蕊嗔怒地捶著他的胸口,撅嘴道:“都什麼時候,你還開玩笑!”
胤禛將她的小手輕輕抓住,說:“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跑出宮來?說說,你原本想怎麼瞞天過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