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陽山,峰巒疊翠,隱天蔽日,山氣氤氳,唯有亭午晴初才能目極八方,其間樹木叢生,百草豐茂,時常眾鳥爭鳴,萬獸嘯林,生機勃勃氣象萬千。洧水傍腳而走,有激流飛溯,有回潭倒影,及至平闊常有孤帆獨棹,漁歌高亢……
山下官道傳來一聲馬嘶,一駕馬車上下來一雙女子施施而行,馬伕拿了行囊跟在其後。及至近看長者副笄六珈,象服玉瑱,雍容爾雅,儀態萬千,面白而微喘,眉蹙而音嬌。
少者一身黃衣,其明如秋菊,其素若寒梅,身姿婀娜,步履輕靈;眉黛峨峨兮如山巒之體態,粉面灼灼兮似飛霞之映潭,秋水汪汪兮銀河懸空,櫻唇點點兮含笑帶嗔;慕其貌美兮西子羞奔,愛其皎潔兮日月無輝,真是蕊珠宮內僅有,蓬萊山上無雙。今夕何夕?見此美人!
首陽山並未鑿梯開路,山野小徑也僅是行人多而後有些印記,女子二人尋路而上,一路蜿蜒曲折,隨著眼前豁然,終於登頂首陽山主峰曰白眉,至於出處聽聞因其懸泉瀑布,飛溯其間,望之似眉而白故而得名。其上無甚獨特,幾間竹屋借勢而成,竹屋周邊壟畝成行乃是藥圃,看似斑駁雜亂上接天文,下據地理,借山勢,靠水形,察陰陽向背,合五行八卦,投諸藥之所好。只見一白衣少年忙活其中不知是翻土還是除草,年輕女子拱手施禮方開口問道:“敢問大醫陸銘可在?”其音婉轉輕靈,珠圓玉潤。
聽其音那少年方才起身回頭,女子剛好禮畢回正,故一覽其芳華,或懾於其美,他目光微滯,也僅瞬間,便回禮答道:“鄴城突發瘟病,陸醫師率眾去義診,不在山上,敢問尊駕何人,來此可是求醫?”
只見他一身白衣,忙於壟畝之間而微塵不沾,潔如秋霜;其人若何:碩而俁俁兮有力如虎,矯而朅朅兮有形似龍;其目冥冥兮淵澄取映,其質皎皎兮琢磨切磋;其音鏘鏘兮如環似佩,其貌揭揭兮會弁如星。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少女也略震,忙道:“我乃鎬京韓家韓紫靈,家母病重各方求醫皆無可奈何,幸得指點言大醫陸銘醫術通神,不遠萬里特來求藥,不意竟然不在山上。”說罷微微一嘆,神色落寞。
少年再次見禮說道:“在下玄默,不知尊駕光臨,未曾遠迎,萬望勿怪。”說罷手臂微張做出“請”的手勢引她們到中間一處屋宇說道:“遠道而來,旅途勞頓,先喝杯粗茶,坐下歇息片刻。”
雙方寒暄畢分賓主坐下,焚香煮茶,不在話下,坐定後韓紫靈才細細打量屋內,陳設極為簡單,四壁書架陳設各種書籍,以及諸多蒲席小几,排列有序。後壁掛一副正楷中堂其上曰:“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慾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悽愴,勿避險巇、晝夜、寒暑、飢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反此則是含靈巨賊。”兩側對聯:
上聯曰:忠肝義膽,戍士視死如歸。
下聯曰:妙手仁心,醫者大德為本。
卻說坐定烹茶閒話,玄默因問道:“不知是何病症,京中名醫乃至於宮中御醫都無能為力?”
韓紫靈說道:“病症倒是不嚴重就是氣喘乏力,畏寒喜暖,寒熱無汗,時長肢體麻木,之前醫師皆說是肺陽虛,藥物加減轉換終無所建樹。”
玄默轉頭對韓母說道:“且把手伸將過來,我切脈一看。”韓母依言而行,良久,玄默說道:“此實乃誤診,此病實屬寒實,此際因損傷陽氣而轉為虛,其實是以心、腎為主,波及肺、脾、肝,之前諸多因喘症而誤判,雖有肺症,實乃寒邪初犯營衛,腠理閉塞,內應肺、肝,其實袪寒溫陽即可。”說罷藥用麻黃、桂枝、細辛、蒼朮等藥很平常,其實醫者難在辨症不在於神乎其技的用藥或者鬼斧神工的施針。接著說道:“我雖不及大醫之萬一,此症還辯得,不知韓夫人及小姐敢用否?”
韓夫人見禮言道:“看先生雖年幼,然行事作風讓人心安,久病難愈,也歷經波折,用又何妨。”
韓紫靈也接著說道:“母親說得不錯,想來大醫敢留你在山上,必然是放心醫術,不然也不敢留你值守。”
玄默心中苦笑,但不敢言明,其實他是最不想留守之人,然大醫說了他的醫術太弱帶上不能幫忙反而掣肘,然雖說大醫如此說,但是玄墨的醫術並不是大醫所說那般不堪,其中關節後文再敘。
玄默說道:“此病治療選藥組方以辛溫之品為主,結合行氣、活血、通陽、緩急、止痛等。夫人乃寒毒傷體,此病在病位有表、裡之分;在邪正關係上,有寒實與陽虛之別;故而前面幾人辨症出了偏差,也是在所難免。而在兼夾上,常有氣滯、血瘀之異,辨別起來更需細緻嚴謹。寒為陰邪,易傷陽氣,故此方注重溫陽藥的配伍運用。如若不是來的及時,只怕寒毒傷正,心腎陽虛,陰寒內盛,更加棘手些。”說罷韓氏母女雲裡霧裡,不明就裡,只說“全憑先生做主”。
玄默說道:“那我抓藥,二位不必拘禮,自便吃茶。山上還有一個丫頭,平日裡素靜,時常在後山寒潭練功呆坐,想是快回來了,等收拾一間屋子你們且住下,病不打緊的,幾副藥下去應該就會有所好轉,等調理好了你們再下山不遲。”
母女二人也不推辭,韓紫靈只出門讓馬伕把行囊安置妥當,便打發下山去了。玄默也忙於抓藥煎藥,良久突然聽到玄默調侃道:“小風箏,上哪去了?”
聽一個女子聲音清脆道:“我叫紙鳶。”便沒有了下文,也沒有回玄默的話。
聽玄默說道:“我覺得小風箏比紙鳶好聽,也不知道老頭咋想的,說了也不聽,給你改了也不用,都不聽話。”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屋裡有客人,去打個招呼,收拾一間屋子給她們住。”紙鳶沒有接話,進屋而來。只見來人一個姑娘裝束極為簡單,一身黑色勁裝,束髮高起,身材纖細卻似有無盡之力,面容俊秀清冷,上下左右任何角度給人的感覺只有一個那就是——乾淨利落,沒有更多餘的感受。進門動作更是乾淨利落,施禮、問好、轉身、退去,這一切看起來很不禮貌的舉動在她用來感覺一切順理成章,絕無瑕疵。
紙鳶退去,玄默端藥進來笑道:“這丫頭性子冷,不要見怪。”
韓紫靈說道:“真是奇女子,讓人心旌神搖,如此清冷的性子,反而讓人想多親近,真是奇了。”
玄默把湯藥遞給韓夫人,然後叮囑道:“稍微晾一下溫服,紙鳶收拾了屋子你們且住下,沒幾日該好了。”
韓夫人見禮致謝,雙方客套不再贅述。
如此韓紫靈母女便在山上住下,每日無甚特別,就是韓紫靈和紙鳶倒是熟了,當然再熟紙鳶也沒有太多的話的,韓紫靈說什麼她聽著,多半是不答話的,只是會帶她去後山寒潭處,兩人時常出雙入對,勝似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