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這一次……我安排對了你該去的地方……」
……
山坡上,春日的陽光溫暖地灑下來,他們聊了這樣的一些話,這是師徒倆多年來未曾有過的詳談了。寧毅看著湯敏傑微微句僂卻又努力直起的身形,神色複雜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湯敏傑又用力站了站,舉手,行了一個禮。
他們返回到山下,最後將要分別時,寧毅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開口要說,但終於又揮了揮手:「不是什麼大事……過段時間,你會知道的……」
……
三月十九,湯敏傑去到文普,去接受他的新工作。對於土地改革的理論以及其中監督的必要,他都非常清楚,而在北方長期帶隊的經驗,也讓他在這個方面能夠迅速地上手,他很快就投入到了這份工作當中,也加入到這片大地革新的浪潮之中了。
只有寧毅最後欲言又止的話,讓他的心中帶著些許的疑惑,而這個疑惑
,到得許久以後,方才真正的解開。
但事情的端倪,發生在這一年的五月間。
那一天是這一年的五月二十七,季節已經是夏天,他帶著手下的小組正在核實關於土地改革的桉件,這天傍晚,上頭忽然讓他去接一個人,說是小組裡的新成員。湯敏傑正埋首桉牘之中頭昏腦漲,一時間有些疑惑,想要拒絕,但對方表示,上頭下了命令,必須讓他親自負責安排。
也不知道是什麼關係戶,湯敏傑心想著,去到外頭的街口。這時候正值要吃飯的傍晚,梓州是大城市,新設的公共馬車從街道的一邊開過來,人影上上下下的,湯敏傑在夕陽之中分辨著車上下來的人,不久,他看到了一道揹著包袱的、左顧右盼的身影。
湯敏傑怔在了那兒。
掃視一圈,對方也看到了他。先是驚疑,然後睜大眼睛,變作了笑臉,用力地揮手,跑了過來。
夕陽之中……
……那是程敏。
她的容貌端莊,嘴角有一顆熟悉的小痣,只是此時笑得幾乎已經沒有了多少的形象,白皙的牙齒全露了出來,眼淚都要掉了,只聽她道:「怎麼是你、怎麼是你……想不到,是熟人啊……」
她笑彎了腰。
湯敏傑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不知什麼時候,感到為了看賬冊而戴上的眼鏡上有模湖的水珠突然出現。他也笑了起來,並不激烈,只是輕輕的,像是不屬於他的表情。
「你……你怎麼來了……」
「我才回來不久,上頭讓我過來,給你們幫忙啊……」
程敏爽朗地說。她明媚的嗓音像是化在了陽光裡。
湯敏傑此後沒有詢問具體的經過。
有些事情,是他過了幾年方才清楚的。
那一年他從北地回來,說起出賣陳文君的經過,也大致地交代了所有的心路歷程,他簡單提到了在上京遇上程敏後感到的屈辱。不久之後,負責北上嘗試營救陳文君的小隊出發,寧毅給他們下了一個命令,讓他們北上之後,要求身在上京進行諜報工作的程敏同志必須立刻離開工作,返回西南敘職。
在他遭遇方陸,此後被安排了工作的這個三月裡,由於程敏尚未抵達成都,因此,寧毅便並沒有跟他說起這個訊息……
這也只是,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