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客衝向酒樓的後方,似乎是想要逃跑。
街道中央,蔣冰護住時維揚,口中兀自大喊:“救人——”他拖住旁邊一名護衛,伸手撕了對方看起來還算乾淨的衣服,開始忙碌地給時維揚包紮手臂上的傷口、勒緊斷處。旁邊亦有手腳利落的同伴過來幫忙,替下了此時全身都在發抖的蔣冰。
當是時,街道上一片混亂,有人指揮著眾人追捕刺客,有人衝入茶樓廢墟中尋人,有人奔向高處監控事態,也有人開始向蔣冰詢問事情的發展。
此時的眾人其實都還有些不清楚茶樓之中具體發生的事情,不清楚於慈、項大松等人到底是經歷了怎樣的遭遇,到底是被那爆炸直接炸死了,還是在此後的廝殺中遭了毒手——若是前者,刺客沒了炸藥後威脅便已大減,但若是後者,這人的身手便再難估測。
蔣冰還沒來得及回答。
街道的上方,陡然有人暴喝:“小心——”
那是一名手持長弓的時府客卿,此時帶著弓箭已經上了茶肆一旁的樓頂。就在他大喝的這一刻,眾人才發現,之前衝入酒樓,又朝酒樓後方衝了出去似乎想要逃跑的刺客,此時自旁邊一條衚衕裡折了回來,他手持一柄搶來的長槍,衝出衚衕口後,照著這邊人群聚集的方向便擲了過來。
長槍呼嘯,照著地上的時維揚、蔣冰這邊直射而來。
長街上的眾人不曾體會過茶樓當中的廝殺,還未曾料到這刺客竟如此兇悍,在街道上有如此之多高手坐鎮的情況下還殺了回來。蔣冰拉著時維揚便要往回拖拽,站在前方的一名客卿順手將身旁想要躲避的護衛推了一下。
土塵漾起、血花飛濺,那護衛的身體摔倒在地上。長槍穿過了他,猩紅的鋒芒直刺向街面上的時維揚,隨著那護衛身體的翻動,才扎進路面上的泥土裡。
時維揚渾身是血,身體抽動,蔣冰的手臂和目光都在顫抖,街道上的護衛、附近的客卿朝著那刺客衝將過去,有人抱著漁網也在衝。刺客刀光一晃,以高速衝向街道一端圍觀的人群。
一側的樓頂上,之前示警的持弓客卿摔了下來。他的弓箭技藝極高,原本見到刺客從衚衕衝出的瞬間便要挽弓射箭,誰知後方有鋒芒斬了過來。這是一名身材矮小的刺客,手中短刀刀法伶俐,輕功和步伐也是迅捷非常,雙方在屋頂上一番廝殺,這持弓者的屁股上、大腿上各中一刀,此時拿不住步子,從屋頂上摔落,砸在路邊一個攤位的小推車上,碎片飛散。
“當心……”
“刺客有兩人!”
“是老手……”
人群中的眾人各自發出呼喊之聲。他們能夠看到,之前擲出長槍的那名刺客已經持刀突入人群,道路上一片更大的混亂隨之散開,後方跟隨著二十餘人追殺過去,一時間竟無法將他截下,被他左衝右突地傷了兩人,在撿起街道上落下的一把長弓後,又奔入旁邊的一家商鋪之中,在廝殺裡衝上二樓。
二十餘人圍堵過去,武藝有高有低,但短短片刻間能同時與他交鋒的,竟都只有一兩人。
街面上無論是“平等王”一方的客卿還是精銳護衛,都是綠林間頗有廝殺經驗的刀口舔血之輩,此時便能夠看出來,這刺客在混戰局面下廝殺的手段,嫻熟到了極點。
在此時的綠林間,除非武藝能到達林宗吾、周侗那類大宗師的碾壓級別,廝殺中以一對多的不二法門仍舊是高速遊走,同一時刻絕不與多人發生戰鬥,類似的廝殺方式,在場眾人也有許多曾在戰鬥中實踐過。
也是因此,隨著眼前廝殺的迅速延伸,那刺客的身手乍看起來並沒有碾壓的優勢,但短短几次的出招,狠辣利落卻又幹淨至極,不管得不得手,回身一刀便迅速遠飈,選擇的方向也皆是能讓局面變得更加混亂的一端,這種混戰之中近乎冷澈的大局觀,令得人群當中冷眼旁觀的幾名高手也在瞬間感受到了對方的兇殘。
即便是客卿當中經歷過戰場的老手,在一個人面對滿街敵人時,精力高度集中,體力也會迅速消耗,在某個時刻,便難免出現紕漏。但這刺客乾淨利落地從今人群,在將大量圍觀者衝散成掩護的同時,還能借機反殺,甚至撿起了地上掉落的長弓,衝入旁邊設施更復雜的商鋪裡。他看起來甚至沒打算就此突圍。
不死不休。
先前第一個放出示警煙花的客卿此時徑直拿出了身上一枚最高階別的煙火令箭,陡然拔了蓋子,令一支菸花呼嘯著沖天而起。
“一字電劍”蔣冰顫抖著抱起了仍在抽搐的時維揚,轉身便走,他口中吶喊:“讓開——”旁邊的客卿有想要出言阻止的,但終於也只能護在他的周身,讓前方看熱鬧的行人迅速散去。
刺客在商鋪中奔行,徑直衝上二樓,撲向視窗,這邊街道上,一群人拿著長槍、石塊朝那視窗飛擲過去,那刺客在窗前一陣躲避,探頭一看,只見蔣冰已經抱著時維揚朝遠處奔行,口中喝道:“跑不了的——”他朝著商鋪二樓後方的窗戶衝了出去。
屋頂上,那名身材矮小的刺客正被左右撲上來的敵人追逐,此時一面奔跑,竟也是一面大喊:“你跑不了——”眾人聽他嗓音帶些少年的稚氣,但內息圓融綿長,一聲喊出,迴音在四周鼓盪,赫然是極為高深的內功基礎的象徵,也不知是哪個高門大戶的子弟,俱都為之心驚。
短短的片刻間,巨大的混亂蔓延向更遠的地方。隨著那支屬於“寶豐號”中最高階別示警令箭的發出,隱約間半個城池的重要人物都注意到了這邊的變故。更遠處一條街道上的房間裡,正與人商談重要事務的老掌櫃金勇笙蹙著眉頭從視窗望了出來。再遠一點的眾安坊內,時寶豐在不久之後也得知了事態的發展,隨後,幾乎整個“平等王”體系下方的高手,朝著這邊傾巢而來。
煙塵瀰漫,人群驚亂。蔣冰抱著時維揚朝著長街的一頭奔跑,那是安置嚴鐵和的醫館所在的方向,眼下不管是大夫還是收到命令的人馬都正從那邊趕來。
隔著一條商鋪的臨近一條汙水道的窄路之中,寧忌持刀衝過驚亂的人潮,時不時的有人掉落旁邊的泥濘髒水中,也有恰巧圍堵過來的護衛被他砍殺在地,透過商鋪與商鋪之間的窄巷或是敞開的門窗,他能夠看到護衛著時維揚的眾人正與他平行向前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