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石桌那邊的小嬋已經看見了他,擺了擺手,檀兒側身望過來,臉上露出個笑容:“怎麼樣?”她是瓜子臉,這麼多年也沒有大變,只是掌家多年,眉宇間添了幾分內斂的智慧和成熟,此時側身坐著,長長的辮子垂下來,又有了幾分少女感。寧毅笑望著她這一身。
“看起來都快褪色了,還留著呢。”
“相公還記得這一身?”
“忘不了。”
“早先都快忘了,自江寧逃走時,特意帶了這一身,後來一直放在櫃子裡收著,最近翻出來曬了曬。這身紅披風,我以前頂喜歡的,現在有些毛茸茸了。”
寧毅便笑:“我聽說你最近一身紅披風,都快讓人聞風喪膽了,殺過來的都以為你是血菩薩。”
他指的卻是七八月間發生在張村的大小騷動,那時候一幫人興沖沖地跑過來說要對寧人屠的家人孩子動手,大部分人失手被抓,受到處置時便能看到檀兒的一張冷臉。這邊的刑罰一向是頂格走,只要是造成了人員重傷的,一律是槍斃,造成財物損失的,則一律押赴礦山跟女真人苦力關在一起,不接受銀錢贖買,這些人,大多要做完十年以上的礦山苦力才有可能放出來,更多的則可能在這段時間內因為各種意外死去。
這還是經過寧毅勸說後的結果。檀兒腦子好用,在許多想法上比別的女子開通,但在面對家人的這些事情上,也不會比一個簡單的地主婆好到哪裡去。一群人在成都給自己丈夫搗亂還不夠,還要跑到這邊來,試圖殺掉或者擄走家中的小孩子,若按照她的本心,有這種想法的就都該凌遲。
也是因此,那段時間裡,她親自過問了每一起發生的事件。寧毅要求按律法來,她便要求必須按照律法條款最頂格治罪。
七月底眾多綠林人都還在狂歡,為了成都事件忙得不亦樂乎,前仆後繼去往張村的,也大都慷慨激昂。到八月多閱兵也結束,代表大會也開了,關於張村的事情細節才傳過來,真跑過去動了手的,沒有一個好收場。
而關於每次出現在現場猶如閻羅王的那位女子,也在傳言中被描述得繪聲繪色,大家都說這便是寧毅妻子中匪號“血菩薩”的那一位,當年在呂梁山殺人如麻,林宗吾都是她的手下敗將,只是嫁人之後不多出手,這次去到張村的,可都觸了這位大宗師的黴頭了。
過去關於紅提的事情,江湖間也有少數人知道,只是竹記的宣傳往往繞開了她,因此十數年來大家關心的大宗師,通常也只有正派“鐵臂膀”周侗、反派“穿林北腿”林宗吾、難以描述的大宗師寧人屠這幾位。這次張村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才有人從記憶深處將事情挖出來,給紅提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
說到這件事,檀兒的眉宇間也閃過了些許煞氣,隨後才笑:“我跟提子姐商量過了,往後‘血菩薩’這個外號就給我了,她用另外一個。”
“用什麼?”
“血葡萄。”小嬋搶著說到。
“……”
檀兒噗嗤一笑,寧毅愣了半晌,在旁邊坐下,抱著小嬋在她臉上用力親了一下:“……還是……挺可愛的,那就這麼決定了。我們家一個血菩薩,一個血葡萄,葡萄聽起來像個跟班,實際上武功最高,也好。”
三人笑嘻嘻地編排了家裡武藝最高性情卻最隨和的那位後,寧毅開始問起家中一幫孩子的情況。
此時從寧忌往下,雲竹生下的長女雯雯已經十二歲,文靜愛看書,笑起來時簡直像是母親的翻版。寧河的性格並不好強,九歲的年紀,看起來就是個平平凡凡的傻小子,在沒有外在壓力的情況下,他甚至都沒有表現出母親紅提那樣的武藝天賦,成績也只是中等,或許生活在太平年景裡的紅提,不會成為武藝天下第一,寧毅其實也並不打算過多的壓榨他的潛力。
與寧河同年的寧珂,保持著她一貫的活潑而熱心助人的性格,在學堂當中有著最多的朋友、最好的人緣,她每天為這事操心為那事操心,在學堂裡當了文娛委員和生活委員,只是熱衷別人的事情總是讓自己的功課被落下,這令得錦兒非常操心。錦兒一貫以自私來標榜自己,想不通自己的女兒為什麼會一直傻乎乎的。
當然,寧毅私下裡想想,卻是能夠明白一些的。若是小時候的錦兒不會因為一顆家貧被賣掉,不會經歷那樣多的坎坷,那或許今天的寧珂,便會是她的另一幅模樣。
七歲的寧霜與寧凝在今年上了一年級,兩個自小如連體嬰一般長大的孩子從來要好。西瓜的女兒寧凝習武天賦很高,只是作為女孩子愛劍不愛刀,這一度讓西瓜頗為苦惱,但想一想,自己小時候學了大刀,被洗腦說什麼“胸毛凜凜才是大英雄”,也是因為遇上了一個不靠譜的父親,對此也就釋然了,而除了武學天賦,寧凝的學習成績也好,古詩一首一首地背,這讓西瓜頗為歡喜,自己的女兒不是笨蛋,自己也不是,自己是被不靠譜的老爹給帶壞了……
文武雙全的寧凝唯一的缺點是話不多,人如其名喜歡安靜,作為雲竹次女的寧霜常常是兩人之中的代言人,有什麼話往往讓寧霜去說,於是寧霜的話語比她多一點,比旁人仍舊要少。這或許是因為自小有了適合的朋友,便不需要太多交談了罷。
唯一的意外是最近寧凝在回家途中摔了一跤,作為漂亮文靜的小美女,把門牙摔斷了一顆。她嘴上不說,其實很在意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