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忌面無表情看了一眼他的傷疤:“你這疤就是沒處理好才變成這樣……也是你以前運氣好,沒有出事,我們的周圍,隨時隨地都有各種你看不到的小細菌,越髒的地方這種細菌越多,它進了你的傷口,你就可能生病,傷口變壞。你們這些繃帶都是開水煮過的……給你這點繃帶你不要開啟,換藥時再開啟!”
“細、細什麼?”
“細菌。”寧忌反正無聊,看著上方在清理擂臺場地,也就陪著壯漢多說幾句,“是活的小動物,但是很小很小,我們看都看不到,進了傷口就開始吃你的血肉,也就是外邪入侵。你剛才用手擋刀,對面那把刀也不太乾淨。如果將來有事,你可能會發熱,也可能發著發著就死了。”
“很小很小那你怎麼看到的?你都說了看不到……算了不跟你這小娃娃爭,你這包得還挺好……說到用手擋刀,我剛才那一招的妙處,小娃娃你懂不懂?”壯漢轉開話題,眼睛開始發光,“算了你肯定看不出來,我跟你說啊,他這一刀過來,我是能躲得開,但是我跟他以傷換傷,他立時就怕了,我這一刀換了他一刀,所以我贏了,這就叫狹路相逢勇者勝。而且小娃娃我跟你說,擂臺比武,他劈過來我劈過去就是那一剎那的事,沒有時間想的,這一剎那,我就決定了要跟他換傷,這種應對啊,那需要莫大的勇氣,我就是今天,我說我一定要贏……”
“……確實需要莫大的勇氣……恭喜。”
寧忌面無表情地複述了一遍,提著醫藥箱走到擂臺另一邊,找了個位置坐下。只見那位包紮好的壯漢也拍了拍自己手臂上的繃帶,起來了。他先是環顧四周似乎找了一會兒人,隨後無聊地在場地裡溜達起來,然後還是走到了寧忌這邊。
“哎,我說你這小娃娃,年紀這麼小就當大夫了?”
寧忌目視前方:“年紀大的上戰場殺敵,年紀小的當大夫,不應該嗎?”
“說得也是,你也是黑旗的人,黑旗軍是真的英雄,我這話孟浪了。”那壯漢樣貌粗野,話語之中倒是偶爾就冒出文縐縐的詞來,此時還朝寧忌拱手行了一禮,隨即又在旁邊坐下,“黑旗軍的軍人是真英雄,不過啊,你們這上面的人,有問題,遲早要出事的……”
寧忌的目光挪到眼角上,撇他一眼,然後恢復原位。那壯漢似乎也覺得不該說這些,坐在那兒無聊了一陣,又看看寧忌普通到極致的大夫打扮:“我看你這年紀輕輕就要出來做事,大概也不是什麼好家庭,我也是敬重你們黑旗軍人確實是條漢子,在這裡說一說,我家主人學富五車,說的事情無有不中的,他可不是瞎說,是私下裡曾經說起來,怕你們黑旗啊,一場繁華成了空……”
“你家主人是誰?”
“你這娃娃別生氣,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我家主人也是為你們好,沒說你們什麼壞話,我覺得他也說得對啊,若是你們這樣能長長久久,武朝諸公,許多文曲下凡一般的人物為什麼不像你們一樣呢?說是你們這邊的辦法,只能持續三五十年,又要大亂,武朝用儒家,講什麼中、中、中……”
“……中庸?”
“對,你這小娃娃讀過書嘛,中庸,才能兩三百年……你看這也有道理啊。金國強了三五十年,被黑旗打敗了,你們三五十年,說不得又會被打敗……有沒有三五十年都難講的,主要就是這麼說一說,有沒有道理你記得就好……我覺得有道理。哎,小娃娃你這黑旗軍中,真正能打的那些,你有沒有見過啊?有哪些英雄,說來聽聽啊,我聽說他們下個月才出場……我倒也不是為自己打聽,我家頭兒,武藝比我可厲害多了,這次準備拿下個名次的,他說拿不到第一認了,至少拿個頭幾名吧……也不知道他跟你們黑旗軍的英雄打起來會怎樣,其實戰場上的法子不一定單對單就厲害……哎你有沒有上過戰場你這小娃娃應該沒有不過……”
兩人坐在那兒望著擂臺,寧忌的肩膀已經在話語聲中垮下來了,他一時無聊多說了幾句,料不到這人比他更無聊。最近華夏軍敞開大門迎接外人,報紙上也允許爭論,因此內部也曾經做過三令五申,不許軍方人士因為對方的些許話語就打人。
當下也只能提著醫藥箱再換一邊地方,那壯漢也知道小朋友生了氣,坐在那兒沒有再追過來,過得不久,似乎是有人從場外出現,衝那壯漢招手,那壯漢才因為等到了同伴從場內出去。寧忌看了一眼,過來找他那人步伐沉穩,大概有些內家功夫,但把頭髮練沒了一半,這是經脈積累了暗傷,算不得上乘。也不知道是不是對方那準備拿下名次的老大。
臺上愚蠢的擂臺一場場的決出勝負,外頭圍觀的席位上時而傳出叫喊聲,偶爾有些小傷出現,寧忌跑過去處理,其餘的時間只是鬆垮垮的坐著,幻想自己在第幾招上撂倒一個人。這日臨近黃昏,擂臺賽散場,兄長坐在一輛看起來寒酸的馬車裡,在外頭等著他,大概有事。
“找到一家烤鴨店,麵皮做得極好,醬也好,今天帶你去探探,吃點好吃的。”
寧曦最近找到寧忌,十次有八次是去找好吃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整天在成都城內尋找美食。實際上寧忌倒是知道這位兄長的忙碌,雖然才滿十八歲,但肩上的事情眾多,他只是喜歡跟人打聽美食,打聽到了存在心裡,跟家人聚會時才一塊去探,若然真好吃,往往讚不絕口,不好吃也會默默填飽肚子。
兩人在車上閒聊一番,寧曦問起寧忌在比武場裡的見聞,有沒有什麼出名的大高手出現,出現了又是哪個級別的,又問他最近在會場裡累不累。寧忌在兄長面前倒是活潑了一些,垮著張臉把幾天都想吐的槽吐了一路。
如此到了烤鴨店,兄弟倆在樓上叫了個單間,單間臨街,能看到道路、行人、陽光、樹木與遠處的在金黃夕陽中波光粼粼的河道與湖泊。鴨子上來之前,寧曦便從隨身帶著的包裡取出了一疊卷宗,另外還有墨與毛筆。
“這裡一共十份,你在後頭簽字畫押。”
“什麼啊?”
“你不用管了,簽字畫押就行。”
“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