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來,那樣的哭泣,人們已經見過太多了。
當然,雍錦柔接到這封信函,則讓人覺得有些奇怪,也能讓人心存一分僥倖。這幾年的時間,作為雍錦年的妹妹,本身知書達理的雍錦柔在軍中或明或暗的有不少的追求者,但至少明面上,她並沒有接受誰的追求,暗地裡或多或少有些傳言,但那畢竟是傳言。烈士戰死之後寄來遺書,或許只是她的某位仰慕者單方面的行為。
——如此一來,至少,少一個人受到傷害。
她們看見雍錦柔面無表情地撕開了信封,從中拿出兩張墨跡凌亂的信紙來,過得片刻,她們看見眼淚啪嗒啪嗒掉落下來,雍錦柔的身體顫抖,元錦兒關上了門,師師過去扶住她時,嘶啞的哭泣聲終於從她的喉間發出來了……
她們並不知道寫下遺書的是誰,不知道在此前到底是哪個男人得了雍錦柔的青睞,但兩天之後,大概有了一個猜測。
從長沙回來述職的卓永青在回到張村後為死去的兄長搭了一個小小的靈堂:這種私人的祭奠這些年在華夏軍中通常從簡,頂多只辦一天,以為追悼。毛一山、侯五、侯元顒等人相繼趕了回來。
犧牲的是渠慶。
潭州決戰展開之前,他們陷入一場遭遇戰中,渠慶穿起了卓永青的盔甲,頗為顯眼,他們遭遇到敵人的輪番進攻,渠慶在廝殺中抱著一名敵軍將領墜落山崖,一道摔死了。
雍錦柔到靈堂之上祭拜了渠慶,流了許多的眼淚。
……
日月交替,流水悠悠。
這個五月裡,雍錦柔成為張村許多哭泣者中的一員,這也是華夏軍經歷的無數悲劇中的一個。
此時,兄長雍錦年已經去了成都,籌備即將開始的一些新的事情,錦兒、雲竹、師師等人過來安慰了她一下,卓永青也過來與她聊了渠慶——事實上往日裡她也常常安慰人,但是待到事情真的降臨下來,她才明白這樣的安慰並沒有多大的用處。
一開始的三天,眼淚是最多的,然後她便得收拾心情,繼續外頭的工作與接下來的生活了。從小蒼河到現在,華夏軍常常遭遇各種的噩耗,人們並沒有沉湎於此的資格。
此後只是偶爾的掉眼淚,當過往的記憶在心中浮起來時,酸楚的感覺會真實地翻湧上來,眼淚會往外流。世界反倒顯得並不真實,就如同某個人死去之後,整片天地也被什麼東西硬生生地撕走了一塊,心裡的空洞,再也補不上了。
她並非少女,很久以前的過往,她曾經有過一段父母之命的短暫婚姻,對方是個體弱的書生,成婚不久便死去了。那時候的她只是覺得茫然,但並沒有如今這種心被挖走一塊,留下漆黑空洞的感覺。
每天早晨都起來得很早,天沒亮她便在黑暗裡坐起來,有時候會發現枕頭上溼了一大片。渠慶是個可惡的男人,寫信之時的怡然自得讓她想要當著他的面狠狠地罵他一頓,跟著寧毅學的白話愚蠢之極,還回憶什麼戰場上的經歷,寫下遺書的時候有想過自己會死嗎?大概是沒有認真想過的吧,蠢貨!
“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
她在黑暗裡抱著枕頭一直罵。
還故意提什麼“前日裡的爭吵……”,他寫信時的前日,如今是一年半以前的前日了,他為卓永青提了個九死一生的意見,然後自己過意不去,想要跟著走。
“可能有危險……這也沒有辦法。”她記得那時候他是這樣說的,可她並沒有阻止他啊,她只是忽然被這個訊息弄懵了,隨後在慌張之中暗示他在離開前,定下兩人的名分。
他拒絕了,在她看來,簡直有些洋洋得意,拙劣的暗示與拙劣的拒絕之後,她惱羞成怒沒有主動與之和解,對方在動身之前每天跟各種朋友串聯、喝酒,說豪邁的諾言,爺們得不可救藥,她於是也靠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