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對吳啟梅的文章做出太多評價,這一路上沉默思考,到得十一這天的下午,已經進入鎮江南面百里左右的地方了。
金軍的營地在長江兩岸駐紮,包括他們驅趕而上的百萬漢奴,過江的隊伍,延綿成長長的一片。隊伍的外圍,亦有降金之後的漢軍隊伍駐紮巡弋,何文與同伴悄悄地靠近這個最危險的區域。
傍晚時分,他們在山間稍作休息,小小的隊伍不敢生活,沉默地吃著不多的乾糧。何文坐在草地上看著夕陽,他一身的衣衫破舊、身體依然虛弱,但沉默之中自有一股力量在,旁人都不敢過去打擾他。
直到夕陽變得通紅的那一刻,他將皇甫青等人招了過去。
“……寧先生在西南之時,確實許多次的說過,人人平等的理念,他說,這毋庸置疑,是人類社會最終的、最高的追求。就是說,這世道變啊變啊,最後,一定是要變到那個方向上去的。”
圍坐的眾人有人聽不懂,有人聽懂了一部分,此時大都神色肅穆。何文回憶著說道:“在西南之時,我曾經……見過這樣的一篇東西,如今想起來,我記得很清楚,是這樣的……由格物學的基本理念及對人類生存的世界與社會的觀察,可知此項基本規則:於人類生存所在的社會,一切有意識的、可影響的變革,皆由組成此社會的每一名人類的行為而產生。在此項基本規則的主導下,為尋求人類社會可切實達到的、共同尋求的公平、正義,我們認為,人生來即具備以下合理合法之權利:一、生存的權利……”(回憶本不該這樣清晰,但這一段不做修改和打亂了)。
何文坐在夕陽之中如此說著那些文字,眾人或多或少地感到了迷惑,卻見何文之後頓了頓你:
“你們知道,臨安的吳啟梅為何要寫這樣的一篇文章,皆因他那朝廷的根基,全在各個士紳大族的身上,這些士紳大族,平素最害怕的,就是這裡說的平等……倘若真人人平等,憑什麼他們錦衣玉食,大家忍飢挨餓?憑什麼地主家裡良田千頃,你卻一輩子只能當佃農?吳啟梅這老狗,他覺得,與這些士紳大族這樣子說起華夏軍來,這些大族就會害怕華夏軍,要打倒華夏軍。”
他一揮手,將吳啟梅與其他一些人的文章扔了出去,紙片飛舞在夕陽之中,何文的話語變得鏗鏘、堅定起來:“……而他們怕的,我們就該去做!他們怕平等,我們就要平等!這次的事情成功之後,我們便站出來,將平等的想法,告訴所有人!”
“諸位,這天下已經亡了!”何文道,“多少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而那些大族,武朝在時他們靠武朝活著,活得比誰都好,他們正事不做、尸位素餐!這裡要拿一點,那裡要佔一點,把武朝搞垮了,他們又靠賣武朝、賣我們,繼續過他們的好日子!這就是因為他們佔的、拿的東西比我們多,小民的命不值錢,太平時節如牛馬,打起仗瞭如螻蟻!不能再這樣下去,從今往後,我們不會再讓這些人高人一等!”
何文揮起了拳頭,他的腦子原本就好用,在西南數年,其實接觸到的華夏軍內部的作風、資訊都非常之多,甚至於眾多的“主義”,不管成不成熟,華夏軍內部都是鼓勵討論和辯論的,此時他一面回憶,一面訴說,終於做下了決定。
“……這世上計程車紳大族,能有多少?如今家破人亡者才是多數!大家被士紳大族剝削,被女真人當豬羊一樣的驅趕,因為這全天下最多的人都是烏合之眾。但從今往後,不是這樣了,我們要把道理說給他們聽,憑什麼!憑什麼我們就不配當人,我們要讓他們覺醒起來、團結起來!從今天開始,我們就叫做——”
他頓了頓,最後平靜而又堅定地點了點地面:“——公!平!黨!”
眾人的神色都顯得激動,有人要站起來呼喊,被身邊人制止了。何文看著這些人,在夕陽之中,他看到的是幾年前在西南時的自己和寧毅,他想起寧毅所說的那些東西,想起他說的“先讀書、再考試”。又想起寧毅說過的平等的前提。又想起他幾度說起“打土豪分田地”時的複雜神色。其實許許多多的辦法,早就擺在那裡了。
世事總被風雨催。
我們沒有那樣的餘裕了,不是嗎?
既然他們如此害怕。
既然前頭已經沒有了路走。
那就打土豪、分田地吧。
原本想要一章寫完整個情節的,但今天只寫到這裡,沒辦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