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這個時間,也恰巧是一個心理上的關鍵點:雨水溪戰敗之後,女真軍隊裡對漢軍的不信任一直在攀升,華夏軍對此作出了應對,例如印發傳單、喊話招降……以這些手段令投降漢軍的位置變得更為尷尬。
華夏軍的參謀成員每每說起這些手段,其實多少是有些自豪的。但這樣的自豪與得意在一定程度上懵逼了人們的眼睛。
到十二月二十八那天的夜晚,宗翰召集所有人做了豪邁的動員,實質上是試圖穩定軍中漢人的位置,華夏軍更能看出其中的尷尬:前線的漢軍太多了,後方的道路又窄,這些漢軍一時間是撤不走也殺不掉的,若不能穩住他們的軍心,女真的西南一戰,基本上就可以不用打了。
二十八的十里集會議,坐鎮前方的拔離速不曾參與,他在三十晚上便發動進攻,到得初三這天,理論上來說,女真人還不可能對漢軍做出妥善的處理……這樣的因素,加深了女真混亂的真實性。
正月初四,華夏第五軍第二師敗於黃明縣。
與黃明縣之戰橫向對應的,實際上還有另一輪戰況在。
從正月初一開始,女真對前線展開了秘密的、而又高強度的一輪調兵,正月初二凌晨,剛剛完成換防不久的雨水溪陣地遭遇女真人的強襲,並且在後方還未完全打散重編的俘虜營地中,爆發了一次叛亂,雨水溪前線,西路軍主帥完顏宗翰一度抵達戰場,發起進攻。
這一訊息對華夏軍參謀部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誤導,認為戰局一直很穩的黃明縣進攻實際上是為了掩護雨水溪方面的強襲——這種鋌而走險也一向是女真人的風格,因而沒能做出最好的應對。
戰場上的一個失誤,隨後便會讓人付出刻骨銘心的代價。
雨水溪之戰與黃明縣之戰前後相隔半個月的時間,訊息抵達臨安,則只是相隔了七天。黃明縣城頭一破,這一封戰報便被迅速地以八百里加急傳回三千餘里外的臨安,以方便臨安的公卿們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決定。
接到戰報之後,吳啟梅面色通紅,卻已然放下心來。
女真人擊敗華夏軍,說明這天下的局勢仍舊在他們的掌握與推測範疇之中。若真有一天,完顏宗翰這等人竟被華夏軍擊敗,那或許意味著這天下的走向,已經完全脫離他們的預測、脫離了“常理”的範疇了,這對他們來說,反倒是最可怕的事情。
“練兵……抓緊時間,練兵。”
這個夜晚,吳啟梅簡短而有力地重複了這句話,微言大義,很有大人物的氣度。
眾人也在鬆了一口氣之後,點頭應和著這句話的力量。
這一刻,臨安的大人物們還沒有意識到,這個風起雲湧的春天才剛剛開始,他們的覺悟、速度與力量甚至都跟不上接下來訊息的變化。就在女真人攻破黃明防線之後,西南的戰局迅速捲入白熱化的激烈廝殺當中。
斥候在山林間高速奔走,渠正言、韓敬等人帶領著馬隊,沿著崎嶇的山道數次試圖切入對方軍隊的側後方。這是戰場瞬息萬變的調整期,雙方的軍隊都在試圖趁著對方未重新站穩之前抓住一絲破綻,擴大混亂的局勢。
而就在吳啟梅於臨安收到第一封黃明戰報的正月十二這天,一度屯兵於劍門關北邊,對著女真後防虎視眈眈的華夏第七軍,在秦紹謙的帶領下,朝著南面的女真後防線揮出了第一擊。
面對著這支氣勢最為凌厲,始終威懾著女真後路的華夏軍部隊,坐鎮後方的完顏希尹不緊不慢地做出了動作。自正月十四開始,到正月二十,一共七天的時間裡,這支兩萬人的部隊陸續遭遇了十七支同等數量漢軍部隊的阻擊、擊潰了十七支部隊的阻擊。
激烈而兇狠的變化還在更多的地方醞釀。正月裡,就在福建,自吳啟梅、甘鳳霖等人口中被評價為“難堪大用”的成舟海,悄悄進入了正被嘉泰朝堂左相鐵彥堂弟鐵三悟掌控的福州城內。正月初九,福州城內叛亂爆發,軍隊血洗福州府,初十,鐵三悟的人頭被懸於城頭之上。
同日,身穿明黃大髦的長公主周佩在眾人的拱衛下,踏上仍舊懸著人頭福州城牆。透過淒厲的寒風,遙望天北的雪野。在那個方向上,君武與岳飛、韓世忠的隊伍仍舊在被女真人的軍隊追逐著。
潭州(長沙)附近,銀術可擊潰朱靜的部隊,於這個雪天屠盡了居陵縣城,陳凡等人在潭州附近構築起防線,卻也是且戰且退,但就在銀術可指揮的大軍當中,一場巨大的陰謀正在悄然醞釀:
一位名叫於明舟的年輕漢軍將領在糟蹋過兩遍自己家中的軍隊,又在戰爭中丟了三根手指後,因其殘暴偏激的性格逐漸受到完顏青珏的信任。不久之後,這位年輕的將領就要在完顏青珏與銀術可的身後……露出他猙獰的面目。
春日尚未至,大地已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