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善鈞跟著進來了,隨後又有隨行人員進來,有人挪開了地上的書桌,掀開書桌下的木板,下方露出地道的入口來,寧毅朝洞口走進去:“陳兄與李希銘等人覺得我太過優柔寡斷了,我是不認同的,有些時候……我是在怕我自己……”
陳善鈞便要叫起來,後方有人扼住他的喉嚨,將他往地道里推進去。那地道不知何時建成,裡頭竟還頗為寬敞,陳善鈞的拼命掙扎中,眾人陸續而入,有人蓋上了蓋板,制止陳善鈞的人在寧毅的示意下放鬆了力道,陳善鈞面目彤紅,竭力喘息,還要掙扎,嘶聲道:“我知道此事不成,上頭的人都要死,寧先生不如在此地先殺了我!”
“沒有人會死,陪我走一走吧。”寧毅看著他說道,“還是說,我在你們的眼中,已經成了完全沒有信用的人了呢?”
陳善鈞的目光復雜,但終究不再掙扎和試圖大喊了,寧毅便轉過身去,那地道斜斜地向下,也不知道有多長,陳善鈞咬牙道:“遇上這等叛亂,若是不做處理,你的威嚴也要受損,而今武朝局勢危急,華夏軍經不起如此大的動盪,寧先生,你既然知道李希銘,我等眾人終究生不如死。”
“是啊,這樣的局勢下,華夏軍最好不要經歷太大的動盪,但是如你所說,你們已經發動了,我有什麼辦法呢……”寧毅微微的嘆了口氣,“隨我來吧,你們已經開始了,我替你們善後。”
“什、什麼?”
“弄出這樣的兵諫來,不敲打你們,華夏軍難以管理,敲打了你們,你們的這條路就斷了。我不贊同你們的這條路,但就像你說的,不去試試,誰知道它對不對呢?你們的力量太小,沒有跟整個華夏軍對等談判的資格,只有我能給你們這樣的資格……陳兄,這十餘年來,雲聚雲滅、緣起緣散,我看過太多離合,這可能是我們最後同行的一段路了,你別走得太慢,跟上來吧。”
寧毅沿著這不知通向哪裡的地道前行,陳善鈞聽到這裡,才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他們的步伐都不慢。
“……理念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要將一種想法種進社會每個人的心裡,有時候需要十年百年的努力,而並不是說,你告訴他們,他們就能懂,有時候我們往往低估了這件事的難度……我有自己的想法,你們想必也是,我有自己的路,並不代表你們的路就是錯的,甚至於在十年百年的過程裡,你碰得頭破血流,也並不能論證最終目的就錯了,頂多只能說明,我們要更加謹慎地往前走……”
寧毅偏過頭來笑了笑,那笑容之中帶著令人恐懼的、滲人的空白感。
“但是在這樣大的尺度下,我們經歷的每一次錯誤,都可能導致幾十萬幾百萬人的犧牲,無數人一輩子受到影響,有時候一代人的犧牲可能只是歷史的小小顛簸……陳兄,我不願意阻止你們的前行,你們看到的是偉大的東西,任何看到他的人首先都願意用最極端最大氣的步伐來走,那就走一走吧……你們是無法阻止的,並且會不斷出現,能夠將這種想法的源頭和火種帶給你們,我感到很榮幸。”
“但是……”陳善鈞猶豫了片刻,之後卻是堅定地說道:“我確定我們會成功的。”
“如果你們成功了,我找個地方種菜去,那當然也是一件好事。”寧毅說著話,目光深邃而平靜,卻並不善良,那裡有死一樣的冰寒,人或許只有在巨大的足以殺死自己的冰冷情緒中,才能做出這樣的決斷來,“做好了死的決心,就往前頭走過去吧,往後……我們就在兩條路上了,你們也許會成功,就算不成功,你們的每一次失敗,對於後人來說,也都會是最寶貴的試錯經驗,有一天你們可能會憎恨我……可能有很多人會憎恨我。”
“但沒有關係,還是那句話。”寧毅的嘴角劃過笑容,“人的命啊,只能靠自己來掙。”
陳善鈞的腦子還有些混亂,對於寧毅說的很多話,並不能清晰地理解其中的意思。他本以為這場政變從頭到尾都已經被發現,所有人都要萬劫不復,但想不到寧毅看起來竟打算用另一種方式來收場。他算不清楚這會是怎樣的方式,或許會讓華夏軍的力量受到影響?寧毅心中所想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
他們沿著長長的通道往前走,從山的另一邊出去了。那是遍地野花、滿天星斗的夜色,風在野地間吹起孤寂的聲響。他們回望老牛頭山來的那一側,象徵著人群聚集的火光在夜空中浮動,即便在許多年後,對於這一幕,陳善鈞也未曾有絲毫或忘。
在這孤寂的野地間,寧毅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看,那是希望之光……”
這天地之間,人們會漸漸的分道揚鑣。理念會因此留存下來。
那是不滅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