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戰場上的最新訊息,在第一時間被傳來威勝,斥候翻山越嶺,卻在降臨的大雨和黑暗中摔斷了腿,但他仍然沒有停下來,在初十的凌晨抵達威勝。
這是最為緊急的訊息,斥候選擇了樓舒婉一方控制的城門進來,但由於相對嚴重的傷勢,傳訊人精神萎靡,守城的將領和士兵也不免有些心驚肉跳,聯想到這兩日來城中的傳聞,擔心著斥候帶來的是黑旗敗陣的訊息。
披著衣服的樓舒婉第一時間抵達了議事廳,她剛剛上床準備睡下,但實際上吹滅了燈、無法閉眼。那斷腿的斥候淋了一身的雨,穿過空曠而寒冷的天極宮外圍時,還在瑟瑟發抖,他將隨身的信函交給了樓舒婉,說出訊息時,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包括攙在他身邊還不及出去的守城小將。
“……華夏軍敗術列速於林州城,已正面打垮術列速三萬餘女真精銳的進攻,女真人損傷嚴重,術列速生死未卜,軍隊後撤二十里,仍在潰退……”
“……什麼?”樓舒婉站在那裡,門外的寒風吹進來,揚起了她身後黑色的披風下襬,此時儼然聽到了幻覺。於是斥候又重複了一遍。
而傳訊的信上也是這樣說的。
“炭火怎麼還沒來,醫官呢,為這位壯士療傷,為他安置住處。”她的目光迷亂,簡單的信函看過兩遍還顯得茫然,口中則已經連續開口,下了命令,那斥候的模樣實在是太虛弱了,她看了他兩眼,“撐得住嗎,包紮之後,我想聽你親口說……林州的情況……他們說……要打很久……”
為上位者本不該將自己的心緒全盤托出,但這一刻,樓舒婉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林州之戰,術列速初四動身,初六到,初七打,局勢在初六實際上已經明瞭。黑旗既然未走,如果打不退術列速,那便再也走不了——女真多馬,打一仗後還能從容撤退的情況是不可能的。而即便要分勝負,三萬女真精銳打一萬黑旗,有腦子的人也大都能夠想到個大概。
這是初十的凌晨,突然傳來這樣的訊息,樓舒婉也難免覺得這是個惡劣的陰謀,然而,這斥候的身份卻又是信得過的。
“撐得住……”那斥候強撐著點頭,隨後道,“女相,是真的勝了。”
“……華夏軍攜林州守軍,主動出擊術列速大軍……”
“……打得極為慘烈,但是,正面擊潰術列速……”
“……華夏一萬二,擊潰女真精銳三萬五,期間,華夏軍被打散了又聚起來,聚起來又散,但是……正面擊潰術列速。”
醫官來了,斥候被攙往一旁,風吹進來,樓舒婉身後的披風在晃,令她的身形顯得極為單薄,但她沒有感覺到寒冷,靜靜地走到書桌邊,沉默了許久:“傳我命令……”她這樣說著,然而聲音極低,隨後也並未發出什麼命令來,消瘦的臉龐上是疲倦的雙眼,眼睛裡有什麼東西亮晶晶地滴下來。
她流了兩行眼淚,抬起頭,目光已變得堅毅。
“傳我命令——”
夜晚的風正凜冽,威勝城就要動起來。
……
天漸漸的亮了。
遊鴻卓從睡夢中驚醒,馬隊正跑過外頭的街道。
雨還在下,有人遠遠的敲響了鑼聲,在呼喊著什麼。
他仔細地聽著。
不久之後,遊鴻卓披著蓑衣,與其他人一般推門而出,走上了街道,相鄰的另一所房子裡、對面的房舍裡,都有人出來,詢問:“……說什麼了?”
“林州捷報,華夏軍大敗女真軍隊,女真大將術列速生死未卜——”
“一萬二千華夏軍,連同林州守軍兩萬餘,擊潰術列速所率女真精銳與賊軍共計七萬餘,林州大勝,陣斬女真大將術列速——”
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在響,人們從房間裡衝出來,奔上春雨中的街道。
城郊廖家老宅,人們在惶恐地奔走,一頭白髮的廖義仁將手掌放在桌子上,嘴唇在激烈的情緒中顫抖:“不可能,女真三萬五千精銳,這不可能……那女人使詐!”
“叔公,好多人信了,我們這邊,亦有人傳訊來……二房三房鬧得厲害,想要收拾東西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