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回:“師傅教訓的是。”
對於這件事,宸沙很生氣,師傅用了三年多馴服疾空策,然而徒弟只用了不到一個月,可師傅用了三天就駕馭疾空策飛行了,徒弟卻一年也沒學好,這讓宸沙很受打擊。
十一歲的時候,宸回開始接觸天下第一樓,這棟樓曾經為了保護一個很重要的人而建立。天下間沒有任何一個固定的地方是安全的,所以經神匠公輸無構之手,造了這棟樓。因為樓的主人是天下第一,造樓的工匠天下第一,樓要保護的人乃天下第一忠義,所以此樓名為天下第一樓。不過這棟樓除了很能經得住打擊,和可以移動,倒也沒什麼其他的機關陷阱陣法之類的,當初保護樓中人,憑藉的,乃是天下第一高手。
然而樓中人卻還是死了,死於陰謀詭計,死於廟宇朝唐的算計。天下第一樓沒有了要保護的人,就顯得有些無從適應這個江湖,因為從此以後,天下第一四個字便不再讓英雄好漢們敬畏,剩下的,也只有慾望。
樓的主人上了年紀,即便天下第一,在歲月面前也會腐朽。於是這棟樓變得更加誘人。天下第一樓曾經在蓮空城安置了很久,因為要開動天下第一樓需要很多技巧方法,但都隨著第一任天下第一樓的主人的老死,都消失了。
於是蓮空城成了群雄爭奪天下第一之地。每天都會有各個門派的人前來爭奪這棟樓,門前血流成河,門內空冷寂寞,無比血腥。
天下第一樓彷彿一個啞巴看客,看無數人爭鬥,看這個江湖最原始的樣子。
直到宸沙出現。
他不管天下第一樓怎麼啟動,他帶著一隻上古異獸,在壓倒性的優勢下戰勝了江湖群雄後,竟拖著這棟樓上天而去,從此終結了武林爭端。
宸沙的實力比之前一任天下第一樓主人猶有過之,加上從此天下第一樓更加飄忽,於是在沸騰的慾望冷卻之後,人們漸漸也不再打天下第一樓的主義了。
宸沙這輩子對很多東西都很精通,其實如果他要去破解,相信不會有多久,天下第一樓的秘密會被解開,傳聞上一任主人留下了很多財富在裡面。可宸沙不屑為之。但對於自己的徒弟,他卻很樂意讓其去破解這棟樓。
天下第一樓分兩層,第一層很空曠,第二層房間較多,其中有一間密室。密室裡寫滿了各種各樣的符號,還有很多數字。這兩年,宸回每天給疾空策送完食物和清洗完之後,便在密室中度過。
具體是哪一天忘記了。只記得那天無比普通,天氣略為陰沉,似乎就該跟以往一樣,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可是忽然間傳出了一聲巨響。彷彿龍吟虎嘯,由樓裡傳來。隨後煙塵漫天,巨大的轟鳴聲還有齒輪轉動的聲音延綿不絕,過了片刻那些聲音漸漸不再震人耳膜,變得平穩,那些煙塵也中終於落定。
那一天,天下第一樓的底部,多了十六個車輪。即便在不能稱之為路的連慶山外,依然平穩的走著。看著宸回開動了天下第一樓,宸沙有些佩服那個天下第一神匠公輸無構。但他更震驚宸回的資質,因為無論自己用多短的時間解決這樓的秘密都是應該的,畢竟天文地理,奇門算數自己無一不曉。
可自己的徒弟卻什麼也不會,那麼這兩年的摸索,也許每一天對宸回來說,都是在無師自通中有了質的跨越。
宸沙最後還是不屑的哼了一聲,雖然嘴角笑意無法收去。
後面的幾年,宸回什麼都在學,宸沙也教得很勤快。天下第一樓事件讓宸沙明白一件事,當年的小男孩他已經覺得很了不起,有多了不起?能被自己收為徒弟便是證明。然而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個孩子。天下第一樓忙完後,他看見宸回臉上掛著平靜的喜悅,卻沒有一絲得意,就像當年被自己收為徒弟,當年父母被匪類所殺。他有高興有傷悲,卻那麼淡然平靜,宸回彷彿是一個活了幾十年的老獵人。這很不容易,以至於宸沙都有些佩服。
這個孩子一定能活得很好,等來生命裡儘可能多的好事情,因為他平靜似水的心性。只是當年他是一個孩子,面對土匪沒有任何可以活的機會,因為太弱了,即便現在強大了很多,可是往江湖深處走去,會有更多強大的人,他們不是土匪,卻比土匪更土匪。所以,他要讓宸回活下去,於是開始認認真真毫無保留的教導自己的徒弟。
司空劍閣出過七名劍聖,七人雖是同門,但卻是七種截然不同的劍法。因為司空劍閣向來只傳授劍意,而意這種東西,很玄,若寫在紙上,同樣的意讓不同的人看,本就也不同,所以司空劍閣的劍法越來越多,偏偏還每一種都是絕世劍法。
宸沙的劍法叫風沙。當年他出身卑微,卻帶著一身傲骨被司空劍閣的掌門看中,誰也不曾想到,當年才五歲的他受盡同門欺凌,六歲時卻已在江湖中被列為一流高手。也不曾想到,這個寒門之子,卻在十三歲時,便獲得了司空劍聖的榮耀。這是司空劍閣最高的榮耀。
宸沙的一生很成功,至少在劍道上,在他所學的各種技藝上。但他還是遵從了他師傅司空劍閣主人的方法。傳授劍意。
風起沙走,本是世間常態,毫無道理可言,然而風起沙停,則又是另一種境界。劍道或者武道的最高奧義是什麼?有人的回答如疾風捲塵,是摧毀,或者殺戮。然而這個問題若讓宸沙來回答,便是風起沙停,是控制。
自己領會的司空劍意到底是跟別人不同的,所以當宸回領會出來是什麼樣子,他也不在意。因為司空劍閣的劍法雖然有很多種,但每一種絕世劍法能絕世的原因都是因為遵從本意。
宸回並沒有告訴師傅自己認為的劍意如何,他只是學著世間最基本的劍法,將那些最簡單的招式練了無數遍,而這幾年也每天都在學習其他的東西。不同於宸沙那般天縱奇才,宸回雖然學的也很快,但也只能說出類拔萃。不過宸沙卻不在意。因為隱約中,他已經感受到了宸回似乎和他走上了完全不同的兩個路子。
都說武學中的至高境界是返璞歸真,但若真璞為歸宿,為何要背離一道過後再歸返?宸回似乎就是一直很質樸。這讓宸沙很滿意。教出一個自己,然後天下第一,無需得意,因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但教出一個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卻依然能天下第一,那就可以得意了。
山谷的日子十分簡單,簡單到宸沙覺得有些夢幻,雖然這種日子似乎他隨時都可以過,不過,彷彿只在遇到了那個徒兒後,才有了一種難以道明的趣味。
前面說過,歲月磨平了他的江湖夢,但平整的東西往往有鋒利的邊。寶劍入鞘了就不是寶劍了麼?因為江湖能給他的似乎都給了,所以江湖夢不是磨平了,是盡數的實現了。
只是。對於宸沙來說,若這便是江湖的最深處,只有自己一個人孤寂的體會著,那未免太無趣。將來如果自己的徒弟也會走這麼一遭,就更無趣了。
徒弟是個平靜的徒弟,但其實很有趣。他不想有趣的徒弟過著無趣的生活。於是他覺得自己所在的江湖還不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