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一丈青命喪沈家莊 錦豹子巧遇花豹子
話說天黑時,薛永、櫻桃、店小二騎馬潛入丹徒縣城。薛永、櫻桃穿了夜行衣,藏了諸般行頭,從沈靈店鋪後門進了店。店小二卻溜去打探訊息,足足一個時辰,回來報道:“魏彪從沈家莊回來,去了藥鋪尋郎中,治了箭傷。午時後,魏彪去了縣衙,縣令卻去了州府,不曾得見縣令。聽人說,魏彪問得明白,沈家莊後影屏山有條入莊的路,打算明日翻山入沈家莊。”薛永道:“魏彪現在何處?”店小二道:“在縣衙客棧歇下了。”
夜深時,薛永、櫻桃躡手躡腳,穿過幾條無人街巷,來到縣衙客棧背後,只見一堵高高圍牆,裡邊一排高高松樹。薛永、櫻桃掏出飛爪繩,將那飛爪拋向牆頭,順著繩索爬上牆頭。見無人巡查,便放下繩索,順著繩索溜下去。薛永、櫻桃躲到松樹後,再細細檢視,並無人巡查。兩個人溜到客棧房屋旁,薛永去一個窗戶下偷聽,櫻桃去另一個。聽半天,薛永聽不見屋內有動響,恐怕屋裡沒人。卻見櫻桃用手指指窗戶,示意她那間有人。薛永溜過去,裡面果然有鼾聲。櫻桃“喵”的作野貓叫,在窗戶上作貓撓響動。櫻桃日日與禽獸做伴,作雞鳴狗叫貓撓似真的一般。只聽“喵”聲越來越急,貓撓聲越來越響,裡面有人不耐煩了,罵罵咧咧道:“哪裡來的野貓,半夜不教人睡覺,來這裡搗甚麼亂!”起了床,點了燈,推開窗戶,探頭來看。薛永手快,揮刀割下頭來。櫻桃飛身躍進屋內。一個土兵聽見響動,坐起身來,猛的看見櫻桃手提玄鐵棒立在面前,趕緊叫道:“誒呀,有盜賊!”話音未落,玄鐵棒旋即落下,將那土兵腦殼打碎。見薛永躍進了屋來,櫻桃慌忙叫道:“師父,留給我打!”掄棒打一個剛起身的土兵,頓時腦漿四濺。剩下兩個,一個慌不擇路,竟望薛永身上撞來。薛永手起刀落,那顆腦袋落地,咕嚕咕嚕滾到牆角。一個竄出了門外,櫻桃提棒要追,薛永一把拉住,喝道:“快走!”拉著櫻桃跳出窗外。薛永、櫻桃跑到牆邊,順著繩索爬到牆頭,放下繩索溜到圍牆外。薛永、櫻桃收了飛爪繩,一溜煙跑回沈靈店鋪裡。薛永吩咐了店小二,與櫻桃騎馬疾馳回了沈家莊。
魏彪提了兩口唐刀,與那跑出去的土兵,返回到大房間,只見兩個土兵倒在床上,腦殼崩裂,腦漿四濺;一個土兵倒在屋中,腦袋滾落到了牆角;一個土兵掛到了窗上,腦袋滾出了屋外。魏彪見此慘狀,急紅了眼,嗷嗷直叫道:“我要殺了這夥腌臢反賊!”
天剛矇矇亮,店小二拍馬趕到沈家莊,尋見沈靈、沈迪,急急道:“那客棧忙乎了一宿。魏彪報了官,耿焰、馮青二都頭領了人來,細細作了勘驗。魏彪求官府相助,耿焰卻道須等縣令吩咐,縣令卻不在。魏彪等不及,一宿不睡,早早打火造飯吃了,便望此處趕,眼見要入沈家莊來。”
沈迪便教莊客,喚來薛永、櫻桃與那十個後生。楊林、穆春、李彰聞訊趕來。楊林道:“願聽三哥吩咐。”沈迪將人分成兩撥:沈迪、楊林、穆春、李彰引六個後生,登上後山,正面迎敵;薛永、櫻桃引四個後生,卻出莊前,繞到後山,斷敵退路。
不說沈迪、楊林、穆春、李彰。卻說薛永、櫻桃急急望後山趕路,來到後山山腳時,卻見那魏彪引了一土兵,剛望山上走去。原來,那魏彪從江州來,在此地人生地不熟,走錯了路,詢問了人,方才迤邐來到後山。魏彪在路邊樹上拴了馬,望山上走了百十步。櫻桃手快,上前“啪、啪”兩棒,敲裂了馬頭,兩匹馬“轟”的倒下,猶在地上掙扎嘶鳴。魏彪聽見嘶鳴聲,回頭望下看,見兩匹馬被櫻桃打翻在地。魏彪乃惜馬之士,見不得他的寶駒掙扎嘶鳴,禁不住勃然大怒道:“兀那黑臉丫頭,如此心毒手黑,我的馬礙著你甚麼了,竟下這般毒手。昨夜定是你兩個,潛入客棧,犯下血案。你且不要走,看我殺了你個腌臢毒婦!”舞動兩口唐刀,衝下山來,直撲櫻桃。薛永慌忙彎弓搭箭,望魏彪射去。魏彪一晃身躲開,後面土兵卻猝不及防,被箭刺穿了頸項,翻下山坡去了。櫻桃初生牛犢不會怕虎,挺棒來鬥魏彪。薛永趕忙喊道:“櫻桃小心!”兩個人已交上手。薛永拔出彎刀,上前來鬥。魏彪叫道:“來得好,看我一齊殺了你兩個!”櫻桃託大,一個不小心,被魏彪尋了破綻,右手長刀砍來,櫻桃“誒呀”一聲驚叫,打了個滾躲開。驚道:“這魏彪端的厲害!”櫻桃起身,定了定心神,掄棒再鬥。鬥到二十合,沈迪提著鐵叉飛身趕到,叫道:“黑猿沈迪來也!”魏彪毫無懼色,說道:“來得好,我倒要看看,黑猿沈迪有多厲害。看我一齊殺你三個,報昨日一箭之仇!”魏彪這一場鬥,與鬥楊林、穆春、李彰不同,但見:這一個,蛟龍出水要吃人;那三個,定計要殺了一丈青。一邊是一柄叉、一條棒、一口彎刀,四面襲來;一邊是兩口唐刀,一長一短,左抵右擋。一柄叉直來直往,招招刺向後心;一條棒高舉高打,棒棒打向腦殼;一口彎刀神出鬼沒,刀刀削向手腳;兩口唐刀左右開弓,刀刀砍敵要害。兵刃相交,叮叮噹噹作響;吼聲陣陣,天上打下驚雷;山邊叢林,冒出四股煞氣,陰森滲人,要奪人命。魏彪左腳有箭傷未曾痊癒,鬥到五十合時力氣不加,終究露出破綻,被薛永彎刀削中手腕,右手刀握不住,噹啷掉地。魏彪仰天長嘆,說道:“我去也,不想我一丈青魏彪竟死在了沈家莊!”沈迪提鐵叉,從魏彪背後“噗”的扎入,透出了前胸。櫻桃在前,揮玄鐵棒當頭砸下,腦殼崩裂,腦漿四濺。可伶魏彪有萬夫不當之勇,這般英雄強悍,終究敵不了三個好漢,竟作黃粱美夢去了。
楊林三人方才趕到。原來,沈迪要逞英雄,聽見山下打殺聲,甩了眾人,兀自趕來打鬥。那沈迪慣走山路,在山裡行走如飛,眾人如何趕得上!楊林、穆春、李彰身體尚未痊癒,且走不慣山路,趕來時打鬥已了。那六個後生一同趕來。穆春氣不過,提槍望魏彪屍身上胡刺亂戳。李彰揮劍來砍,把魏彪頭顱砍了下來。可憐魏彪,怎落得千瘡百孔,屍骨竟不得全。薛永終是不忍,敬那魏彪英雄了得,遂叫那四個後生,將魏彪及土兵屍骨在山邊埋了。沈迪叫那六個後生,回莊上尋了輛馬車,將兩匹死馬拖回,交與沈靈,宰了吃肉。一眾好漢得勝,興高采烈,回了沈家莊。
話說櫻桃管楊林叫哥哥,日日來尋楊林,聽楊林說江湖趣事,較量槍棒。也不懂得避嫌,晚上也不回家,就在客房睡了。櫻桃道:“這麼多有趣事,師父從不與我講,只講與師孃聽。”較量槍棒時,櫻桃嘟噥道:“師父與我較量時只使棒,從不使刀。”楊林笑道:“常言道,刀槍無眼。你師父是怕不小心傷了你。”櫻桃道:“那是,師父疼我哩!”得楊林點撥,櫻桃武藝又有長進,喜滋滋道:“我可以跟三少東家打四十合以上了。”忽又問道:“一丈青是甚麼?”楊林答道:“一丈青者,大蛇也。”
閒話休說,只說正話。話說隔些時日,楊林、穆春、李彰盡數痊癒。沈靈備了一隻熟雞、一盤果蔬、一壺酒,引了楊林、穆春、薛永、沈迪、櫻桃、李彰,一同來到丹徒縣,祭拜了楊志。李彰連同李立哥哥一起哭了。見李彰哭的悽慘,櫻桃問道:“楊林哥哥,你沒有甚麼兄弟要哭麼?”楊林卻淡淡道:“生死由命,各有各的命數,去便去了,哭甚麼!”李彰見楊林這般說,哭也不是,止也不是。沈靈引眾人轉來丹徒縣城,行走街巷中。沈靈道:“上回在丹徒閒逛,遇見了楊林哥哥,這回不知會遇見誰?”眾人皆笑。
正是:說曹操,曹操到。只見前面兩匹馬疾馳而來,一匹白色馬上,騎著一箇中年美婦,但見:頭梳流蘇髻,輕盈欲飛;身穿淺綠窄袖衣,體態豐腴;下著白絲褲,腳蹬棕皮靴;腰間一把寬劍,盡顯颯爽英姿。另一匹棕色馬上,騎著一個十五六歲後生,腰間掛五口飛刀,手持一條勾魂鎖鏈。楊林看見那美婦,心頭一緊,脫口叫道:“花豹子奚紅!”那美婦騎馬已過,聽見叫,勒住了馬,轉回頭,定睛來看,驚叫道:“楊林哥哥!”急下了馬,奔來拉住了楊林,道:“真是我的楊林哥哥!你教我尋得好苦。我聽人說,你上了梁山,我便奔梁山,你卻接受了招安,去徵遼、徵田虎、徵王慶、徵方臘,我苦苦等你。聽說你去了薊州,我跟到了薊州,你卻去了飲馬川。我到了飲馬川,你卻雲遊四方,不知去何處找你。慶幸老天開眼,叫我在這裡遇見了你。”楊林被她捉住胳膊,想要掙脫。美婦淚眼婆娑,死死抓住,掙脫不得。美婦叫道:“我和離了,早就和離了!你休想掙脫,我不放你走。我知你尚未婚娶,是不是?”楊林見周圍人多眼雜,便引美婦來到沈靈的店鋪。
原來,那美婦喚作奚虹,乃是楊林師妹。楊林、奚虹自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且一同練武,掙得一對江湖諢名,一個諢名叫錦豹子,一個諢名叫花豹子。旁人皆以為,連諢名都登對,無須言,必將美好姻緣。卻不料,奚虹父母將她許了本村一富家子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抗得?楊林傷心無奈,從此離開家鄉,浪跡天涯,四海為家。那奚虹嫁與富家子弟,數年不見有孕,便好說好散,與那富家子弟和離,拿了幾件衣物,自回孃家住了。奚虹四處打聽,尋找楊林,幸得在丹徒縣城相見。初時,楊林不免心有幽怨,終禁不住自小延綿情感,心軟了下來。其實,楊林日思夜想的,便是奚虹。
楊林引奚虹來見沈靈、沈迪、薛永、櫻桃、穆春、李彰。奚虹指那後生道:“此乃我外甥,大號喚作簡平,自幼習武,慣使一條粗鐵鏈,兼有五口飛刀,江湖人稱小旋風。”叫簡平與眾人見了。
楊林看那簡平,但見:身長七尺五寸,眉清目秀,身材挺拔,衣袍光鮮,神采飛揚。江湖有名氣,綽號小旋風。只是,從小跟娘與姨長大,隨了女人心性,心胸女人般狹窄。
見奚虹與楊林這般親熱,她的楊林哥哥被人搶走,櫻桃心中老大不痛快。見簡平年紀相近,便來與他說話,櫻桃好奇他的鐵鏈、飛刀。簡平家境富裕,比較講究。雖年僅十五六歲,靠自身本事,掙得江湖綽號小旋風,便有幾分傲氣。見櫻桃喚楊林作哥哥,喚奚虹作姐姐,卻又喚他作哥哥,豈不亂了輩分!櫻桃家貧,不講究,大大咧咧,與人自來熟。楊林笑道:“隨便叫,不礙事。”奚虹則笑道:“你喚我作姐姐,倒把我叫得年輕了。”簡平卻生氣道:“依了她,豈不亂了套!”肚中暗道:“這丫頭不講規矩!”遂躲去了奚虹身邊。
眾人說得鬧熱。楊林問道:“賢妹,方才見你急衝衝,欲趕往何處?”奚虹大叫道:“誒呀,見了哥哥,差點忘了大事!杭州城內苗劉兵變,我領了簡平,欲投勤王軍,平叛苗劉之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