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和著風嘩嘩地湧上礁石灘。
天幕藍得似乎隨時要滴出水,大團大團的雲疏疏落落地從海天一線擴散,無聲無息連綴這邊的墨綠樹和那邊的深藍的海,如同舊時旗袍藍綠蠟染山水畫底料子,而那慘白的天光是外頭一層泛著流光的抽絲紗,那一方斷崖,如同仕女襟上一塊鵝卵般大的水晶,未經雕琢,夾雜著天然的顏色,彷彿鴿子灰,又像是石英白。
一隻標著美國國旗的純白快艇在礁石灘上擱淺,快艇旁守著兩個美國的精英僱傭兵。林譯伊還是精緻的打扮,細格子的相思灰西裝,她側身臨海而立,頭髮利落地披在肩頭,思鬱甚至還能看到林譯伊左胸前的黑鬱金香胸針。
簡直是一個翻版的鄒子瓊。
明軒把思鬱押到林譯伊旁邊幾尺處。
林譯伊目不轉睛地俯視著思鬱,她身後是嶙峋聳峙的斷崖,驚濤拍岸,亂石穿空,捲起千堆雪。
思鬱覺得可笑,林譯伊還是這樣豔麗,而自己不修邊幅狼狽不堪地蓬著頭髮,褲腳甚至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濺上的泥土。
自己活該被蔑視。
思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抓到這裡來的,捲簾灣上可見的是彭與彬的歐式別墅。她那麼容易就回來了,她開心不起來,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只知道自己愚蠢,愚蠢得可笑!
林譯伊紅著眼睛咬牙切齒,只說了一句她摸不著頭腦的話:“你到底有什麼好?”
思鬱突然想哭。
恐怕什麼都沒有了,人財兩空,易與謙死了,彭與彬捲走易氏,他也愛這個林譯伊,一個男人總有野心,可為什麼林譯伊竟然還這樣問她?明明她的一切,起起落落二十載,都被這樣一個鄒子瓊操控。
沒過多久,起起跌跌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從溫柔灣沿著海灘過來,為首的是那輛囂張的銀灰色蘭博基尼。車在十幾米外停下,兩個穿著西褲白衫的男人從蘭博基尼上下車,隨從警車裡下來的,全是荷槍實彈的警察。
思鬱視力不好,就看著那團模糊的人影跑過來。彭與彬的臉漸漸清晰,上面的每一條輪廓分毫未改,還是狹長的丹鳳眼,額前的碎髮懶懶地倚在眉心,他真的有一種魅力,那雙眼睛裡的溫柔,就像是午後明媚的陽光,哪怕是假的,也是暖的,讓她安心地想要沉溺進去。
也許是她某一瞬間的錯覺,思鬱幾乎以為他是愛自己的,可真的走近了,才看清他臉上的淡漠。他在幾米外停下,笑著道:“譯伊,好久不見。”
思鬱聽到林譯伊也笑了:“與彬,我這輩子竟然還能再看見你,真是意外之喜。”
彭與彬還是笑:“老朋友,沒有驚哪裡有喜呢?你回來了,我理應為你接風洗塵,你卻偏要綁我的妻子,你說你,非要把大家搞得這麼尷尬。不過,你家裡的盤都空了,你還要老是盯著我這裡做什麼呢?”
林譯伊睜著猩紅的雙目,幾乎歇斯底里:“易與彬!你這樣騙我!芬芳莊園根本就是易清遠的私人產業,整整二十年,歐洲的千里之堤,被無聲無息啃食得連渣都不剩!”
思鬱不知所措地看著林譯伊說著:“我以為你只愛錢!當初你到底為什麼突然換專業?你說你愛錢啊!你對我溫柔,卻從來不說愛我,騙我把生意全都安插到芬芳莊園。我明明知道詹宇灝是要話事兒,愛情卻能讓人盲目,我不留餘地,全心全意地相信你。Jackson果然不理董事會的決策,我從來不打算啟用芬芳莊園外的棋子,可就是現在這個地步,對芬芳莊園的一絲懷疑成了我最後的救命稻草。我才是個蠢貨,在美國打官司的時候,知道你竟然投奔到易氏和這個女人結婚,我當時竟然是在想,沒關係,你愛的只是錢,我會有更多錢,我寧願你只愛錢!”
彭與彬還是那樣笑,眯起狹長的丹鳳眼說:“譯伊,你說的都不錯,但你就沒想過,為什麼美洲明明是詹宇灝的地盤,最後吃官司的卻是你嗎?因為在這件事上,詹氏兄弟和我的目的是一致的。”
他冷酷地嘲諷:“你既然都醒悟過來,為什麼又要回來呢?”
愛情果真是無與倫比的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