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貴人怔怔的跪在地上,以一種異樣空洞的目光,悵然若失的望著端坐的誠妃,好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誠妃此時,已算得平靜。看著信貴人新柳色的衣裙跪的起了些褶皺,不免哀嘆一聲:“你起來吧,左右不過是本宮的心意,若你不肯只管回絕了便作罷。強扭的瓜不甜,唯是可惜了你這一世的際遇。”
“可娘娘您的心意,果然會如您所說的一樣,善罷甘休麼?”信貴人不肯起來,並非是不想起來。憑她的猜想,也知道誠妃必然不肯就這麼算了。“若論氣節,婇依自問念過幾年書,識得幾個字,還懂‘不向曲中求’的道理。皇上心裡從來就只有如貴妃,婇依沒有半分嫉妒之意,也同樣不奢望君恩似水。
皇后娘娘身邊從前是淳嬪,如今果然是少這麼一個能幫襯上手的人,卻不會也不該是婇依。求娘娘看在婇依也是劉佳氏女兒的份上,就饒過臣妾吧。宮裡這灘渾水,婇依不屑也不願去趟。”
砸了咂嘴,誠妃心裡是很不理解的。“婇依你有這樣的骨氣,何不用在正經的地方?為妃為嬪,陪王伴駕,難道不是宮裡女子心之所願的事麼?若是把你這份兒血性溶進幾分野心,恐怕這番話就得另說了。”
想了想從前的事,誠妃又細細的端詳了眼前的人兒,心緒不寧。“若是本宮如你這樣年輕貌美,還有得寵的資本,今日也不會來求你這一遭了。如貴妃娘娘對我有救命之恩,眼下她雖然看似恩寵集身,可儲君之爭本就是血性的殺戮,稍有不慎後果不堪設想,你不為我,也要替貴妃想想啊。”
淚珠子宛如無力一般,悄無聲息的落了下來。信貴人真心要說上幾句涼薄的話:“不錯,貴妃娘娘是救過您的性命,那又如何?可關乎江山社稷,又有誰不是自私的。誠妃娘娘,您是婇依的族姐,喚您一聲姐姐,求您可憐臣妾這一回吧。
本就是世俗之外的人,心裡根本就沒有這四方的皇宮天下,您有何必強人所難?若非要我爭寵,來日必沒有命。況且,這一份淺薄的恩寵,已經害死了那麼多人,實在不能繼續痴迷下去了。婇依盼望著姐姐您能迷途知返,早早抽身才好哇!”
誠妃的心倏忽一顫,凝視著眼前心意已決的劉佳婇依,半晌沒有說話。她到底還是太天真了,後宮裡哪兒來的安身立命之說啊!
即便是如今不得寵,不去爭,那日子也渾不好過的。若非還有個當妃主的姐姐,漫說是內務府的那幫欺軟怕硬的奴才了,就連自己身底下的幾個,也未必壓得住。
其實誠妃心裡也很矛盾,劉佳氏送入宮來的女子,也唯有她與婇依還苟延殘喘著。真就要為爭朝夕而令她犯險麼?“那一日,皇后如何羞辱本宮與莊妃,婇依你也看見了吧?都說物傷其類,咱們這些孤年寡寵的宮嬪,就如同那寒冬裡的梅花一樣。
旁人看著或許是很香很美的,可那刺骨的東風,無情的霜雪那一樣不是衝著咱們來的。這是個絕佳的好機會,是最合適你潛伏於皇后身邊的好時機。唯有知己知彼,才能真正的穩固瞭如貴妃的恩寵。貴妃宅心仁厚,必然不會虧待咱們劉佳氏的。”
“姐姐……”信貴人淚流滿面,哽咽道:“求您,就讓臣妾活著自己心中的那片淨土之上吧。旁的事,臣妾當真不願意駐足,不願意理會。您就當臣妾軟弱,懦弱,沒有出息好了。本來入宮,也是臣妾頂替了您的位分,到底這恩寵,從來就不是婇依的。”
“爛泥扶不上牆。”誠妃含恨起身,胸腔裡滿滿是騰起的怒火。“既然你不願意,本宮也絕不勉強,只是若沒有我的照拂,你可知在宮裡的日子根本寸步難行啊?現下,你還能住在這華貴的翊坤宮與淳嬪相伴,倘若連翊坤宮也容不下你,又當如何?”
信貴人只覺得好笑,這樣軟硬兼施的作風,似乎才是誠妃應當有的手段。“多謝娘娘提點,若是心中安樂,處處皆是安樂。娘娘無須為婇依憂心。”
花叢緊忙送了盛怒的誠妃離去,待人上了肩輿,才又轉回來瞧自家貴人。“誠妃娘娘都走了,貴人您怎麼還跪著?奴婢扶您起來!”
“當我不知道姐姐她是受了皇后的羞辱,這才要百般的脅迫我麼!”信貴人緩緩拭去臉頰的淚水,幽然嘆息:“花叢啊,我只怕咱們平靜的日子就要到頭了。”
“奴婢許是目光短淺,總覺得這安寧的日子也不過如是。”花叢斂著哀傷,連連嘆息不止:“其實貴人您心裡是不是有旁的什麼主意啊。皇后娘娘與如貴妃娘娘之爭,咱們實在不必理會。可恩寵卻不能沒有。縱觀古往今來歷朝歷代的宮嬪,能笑到最後的,必然都得有自己的依傍。您也不能不為自己打算……”
信貴人抬起頭,忽然發覺天色暗沉了下來。方才還是豔陽高照,這會兒便陰雲密佈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誰也無法預料將要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