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邦站在一副畫前,裡面的人物無疑是這對夫婦,畫中的妻子腹部隆起,“這裡有孩子嗎?”
“沒有,長官。”士兵回答說。
“這就好。”沃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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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夫妻的孩子正被一個婦人抱著,擁擠在阿姆斯特丹銀行前,她滿面愁容,在這裡已經可以隱約聽到火炮的轟鳴聲,她的丈夫正要去銀行兌錢,他們要離開阿姆斯特丹了,大概幾分鐘後,她的丈夫就回來了,但雙手空空,婦人頓時嚇了一跳:“上帝啊,”她喊道:“是銀行沒錢了嗎?”
“才不是呢,”她的丈夫說,雖然還是眉頭緊鎖,但已經不像是離開時那樣滿懷煩憂:“銀行裡堆滿了金子,是的,他們開啟了庫房,隨便我們兌錢,我也拿到了,但一想到接下來我們還要外面停留那麼久,我就把錢重新存入銀行了,票據比較好攜帶,而且安全,沒有我的簽字,誰也拿不走。”
“但如果法國人佔領了這裡呢?”婦人惶恐地問,她的妹妹和妹夫就是堅決不肯離開自己的家園,只讓她帶走自己的孩子,像這樣的人有很多,但走的人也不少——“他們別想得到阿姆斯特丹,”男人說:“看看堤壩上的那些人,還有水閘處的那些人,法國人或許可以走進這裡,但別想在走出去,除非他們能夠變成魚,”他舔抿了一下嘴唇:“但我們該走了。”
“我們去哪兒?”
“現在只有去好望角的船了。”男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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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瓦斯侯爵搖了搖頭,雖然他不認為這些荷蘭議員提出來的和約條款除了讓國王大笑一場之外能有什麼用處,但作為一個臣子,他不能隨意僭越,尤其是在這種重大事件上,他站起身,攜帶著這份文書去覲見國王。
大約一個小時後,他回來了,荷蘭議員們的神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因為如果法國國王有意與他們談判,那麼就不會只有那麼一點時間,盧瓦斯侯爵只說了一句話:“陛下讓我來對諸位說,”他環顧四周:“朕的蒂雷納子爵已在阿姆斯特丹。”
使者中一些人面色蒼白,盧瓦斯侯爵視若未見,他將文書還給荷蘭使者,微微一點頭,就離開了。
使者的首領開啟文書重新看了一遍,在這個時刻,他們也很清楚,沒有足夠的利益,法國國王絕對不會撤軍,所以在條款裡,他們不但應允賠償法國軍費一千萬費藍盾,還願意向法國船隻開放所有港口,願意與法國結成聯盟,共同對抗英國與西班牙,他們也商議過,如果法國國王過於貪婪,他們的底線在哪裡?最後的結論是,他們可以讓出在美洲的一部分殖民地,或是分享香料群島,但現在看起來,他們對這位國王都太不瞭解了,這已經不是貪婪,而是殘忍與惡毒,他沒有給他們一點機會,一點希望。
“既然如此……”使者的首領陰沉沉地說道,“就如我們之前商定的處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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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斯特丹的戰鬥已經從早晨打到了黃昏,一來是因為那些胡格諾派人確實十分頑強,二來就是蒂雷納子爵對士兵足夠珍視,事實上,就算沒有國王的吩咐,他也不會用士兵的傷亡來顯赫自己的功績,這倒不是說這位將軍有多麼仁慈,而是,這是對荷蘭的一戰沒錯,但已經成形的反法同盟難道會因為他們已經奪取了阿姆斯特丹,就白白地讓自己之前的準備付諸流水不成?他們很有可能,接下來還要惡狠狠地打上幾仗,才能完整地留下自己的勝利果實。
“看到了吧,”他對沃邦說。
“看到了。”沃邦說,他們看到的乃是一片燈火輝煌的市政廳,士兵們也看到了,在最後一聲槍響消失之後,不知道從哪裡開始,法國人發出一聲響亮的歡呼,而後又是兩聲,三聲,很多聲,最終這些聲匯聚在了一起,“國王萬歲!法蘭西萬歲!路易十四萬歲!”,它們就像是潮水那樣向阿姆斯特丹中心地帶的人們湧去,彷彿要連同黑暗將他們一起吞沒。
一個維特家族的議員站在碼頭上,唇角緊繃,雙眉緊蹙:“這些法國人……”
“就讓他們得意一時吧,大海會代替我們懲罰他們。”另一個議員說,他彷彿並不關心這件事情,哪怕阿姆斯特丹的淪落已成定局:“他們還要多少時間?”
維特議員瞥了他一眼:“誰讓你們要搬走所有的黃金,白銀?”
“要不然呢,留給那些法國人嗎?”對方說。
“但我們是要去新阿姆斯特丹吧,”維特議員說:“只有我們去新阿姆斯特丹,那麼那些人怎麼兌換他們手中的票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