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受到侮辱,道興怒上心頭,開始陰陽怪氣:“將軍於國有功,道興處處禮讓,何必咄咄逼人。如果執意硬闖,我便自不量力,擒拿將軍歸案。今日是非曲直,他日朝堂之上,聖人自有公論。”
給臉不要臉呀,武康終於冷笑:“永徽三年,我做不良帥,兩年之內,升婺州刺史。顯慶元年,因罪除名,時至今日,三品大將。我的皇后女兄,沒給太多幫助,能有今日地位,全靠自己拼命。”
蔑視趙道興,繼續毒舌道:“令尊姓趙諱才,戰功彪炳卓絕,對隋忠心耿耿,拜武侯大將軍。可惜虎父犬子,你的金吾將軍,沒有半點戰功,只靠祖上門萌。同為金吾將軍,卻是天差地別,不羞覺得愧嗎?”
趙道興暴怒,右手緊握刀柄,半截刀身出鞘。武康視若無睹,依舊冷言嘲諷:“沒上過戰場,沒斬過敵將,不配稱將軍。你的花架子,讓我看不起,有句話你說對了,你確實自不量力。”
橫刀噹啷出鞘,道興咬牙切齒,白臉憋的通紅:“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何必奚落。將軍久經沙場,勇武冠絕三軍,道興十分佩服。可你方才之言,未免自視過高,趙某今日領教,還請將軍拔刀。”
武康紋絲不動,搖頭晃腦嘲諷:“我沒小看你,說的是事實。方才在你身後,我呆了一刻鐘,兩次製造動靜,你才有了反應。沒絲毫警覺,若放戰場上,活不過兩天。”
目光如視螻蟻:“不經風雨,不見彩虹,不經廝殺,不配稱將。我日夜兼程,早精疲力盡,也飢渴難忍。但你只是螻蟻,些許花拳繡腿,還不配我拔刀。”
安敢如此欺人,道興失去理智,拎著刀衝過來。武康動若脫兔,躲避凌厲刀鋒,動作略顯浮誇,更添嘲諷之意。道興滿腔怒火,雙手握著橫刀,徹底失去心智,刀刀直奔要害。
十幾個照面過去,就聽咔嚓脆響。武康陡然轉身,一招倒踢金冠,正踹在腿彎上。道興直接跪地,右腿麻木痠痛,一時失去知覺。嘴裡呶呶怪叫,頭被樹枝砸中,剎那瞠目結舌。
時間分秒過去,道興半曲的腿,頹然跪在地上。低頭盯著樹枝,臉色蒼白如紙,雙肩瑟瑟發抖。彷彿被砍掉的,不是普通樹枝,而是他的命運,甚至他的頭顱。
武康到他身邊,瞅瞅半大樹枝,解開他的算袋:“唐律疏議曰,有人獲罪於天,不知紀極。潛思釋憾,將圖不逞,遂起噁心,謀毀宗廟、山陵及宮闕。此為謀大逆,十惡不赦之二,知道怎麼處罰嗎?”
摸出大串鑰匙,慢慢撥弄尋找:“本人斬首棄市,父子十六歲以上,全部判處絞刑。男子十五歲以下,包括家裡女眷,全部打成奴籍,抄沒家產充公。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放三千里,都會客死他鄉。”
撥弄每把鑰匙,辨認上面文字:“阻攔強人入陵,無意砍斷柏樹,按律從輕處罰。會流放三千里,不會禍及家人,可惜我不看好。當今聖人至孝,你砍昭陵柏樹,是置其於不孝,他會殺了你的。”
忽然停止動作,望著鑰匙發呆:“我想拜奠新城,不想翻牆而入,那是對她不敬。所以苦苦哀求,希望將軍通融,授予墓殿鑰匙。可你油鹽不進,任憑好話說盡,就是無動於衷。”
道興木然抬頭,早已淚如泉湧:“你好狠的心,惡語激怒我,不拔刀只躲避,引我誤砍柏樹。你我無冤無仇,我只是拒絕你,是在履行職責。為何處心積慮,置我全家於死地,為何如此歹毒?”
武康喟然長嘆:“此事若捅出去,我會免官除名,那是求之不得。在婺州獲死罪,七年戎馬生活,我虧欠妻女的,實在太多太多。只想呆在家裡,陪著我的妻子,撫養我的女兒。”
鑰匙環遞給道興,搖搖頭說道:“你的失職之過,處罰不會太重,皇后會保你的。可是謀大逆罪,至少流三千里,或者在家自盡。道路擺在眼前,想要什麼結果,你自己選擇吧,別讓我等太久。”
道興魂不守舍,半刻鐘之後,摘下那把鑰匙,遞到武康手裡。抹去眼角淚水,語氣近乎哀求:“我趙道興立誓,從此忠於皇后,如果違背誓言,五雷轟頂而死。今日發生的,請將軍保密,某感激不盡。”
武康不置可否,攥緊手中鑰匙,起身邁步離開。走出七八步,停住腳說道:“是人都有弱點,主要是看弱點,被什麼人利用。今日若遇權善才,我討不到好處,多向他學習吧。另外奉勸你,只有控制脾氣,才能多活幾年。”
道興無言以對,望他背影發呆,突然如同觸電,直接跳了起來。四周看看無人,快速拿出匕首,切割柏樹枝條。切成細小的節,全部塞進算袋,枝幹貼身收藏。
趴地上仔細檢查,確定沒有痕跡,再去看柏樹斷口。所幸並不明顯,輕輕挪動枝條,就能遮掩斷處。只要不被發現,不用多長時間,枝條就會定型。等到掩蓋斷口,自己犯的罪孽,就會石沉大海。
以武康的為人,只要忠誠皇后,就能成為盟友。不禁暗鬆口氣,揣著全部枝條,鬼鬼祟祟離開。沿途故作鎮定,回到元武門營,直奔伙頭營地。找到伙頭隊長,煞有介事詢問,糧食要齊了嗎?
得到肯定回答,點點頭說道:“先父曾經教導,若想常勝不敗,首先愛惜士兵。如何愛惜士兵,最簡單的辦法,與其同甘共苦。你們都出去吧,今天我來燒火,體驗你們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