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夜睡夢,卻被噩夢驚醒,出了一身冷汗。夢見血淋淋嬰兒,騎在自己胸膛,伸出兩隻血手,掐著脖子索命。想到武順的死,依舊心如刀絞,可怕的夢魘啊。
擦去額頭冷汗,喝掉杯中冷茶,再也沒有睡意。隨便穿件衣服,披上虎頭披風,悄悄離開船艙,來到甲板透氣。天空月朗星稀,艦隊寂靜無聲,只有海風拂面。
艦隊今日休息,處於停泊狀態。除了巡邏遊艇,都用鐵索連結,防止隨波逐流。樓頂的桅杆上,燃著兩處火盆,執勤的瞭望手,發現甲板動靜,打出旗語詢問。
武康藉著火光,舞動隨身紅旗,表明自己身份。手扶著絞車弩,站在船頭瞭望,視線鎖定東方。如果所料不差,倭國的支援軍,此刻也在航行。按照行程估算,比熊津道艦隊,晚到十天左右。
那些日本猴子,是從何時開始,有了大陸美夢。仔細回憶歷史,貌似中日大戰,都會牽涉朝鮮半島。一番冥思苦想,總結其中原因,漸漸胸有成竹。
從倭國到朝鮮,航程非常短,中間有大量島嶼,可作為中轉站。從倭國到大陸,航線更加的長,中間島嶼很少,補給壓力很大。就算強登大陸,哪怕登陸成功,也會三方受敵。
戰線拉的太長,對於侵略戰爭,就算天大噩夢。所以登陸半島,以朝鮮為跳板,繼而侵略大陸,才是最佳選擇。此次百濟戰役,明朝中日衝突,以及抗日戰爭,這些東洋倭人,都會先佔朝鮮。
有了補給基地,才能西望大陸,否則痴人說夢。所以朝鮮半島,就是個火藥桶,也是大陸的跳板。武康嗤之以鼻,此刻大唐府兵,有強大的戰鬥力。倭國此時挑釁,明顯以卵擊石。
背後響起腳步,知道是誰來了,於是打出旗語。袁公瑜披著大氅,來到武康身邊,遞來一杯熱茶,語氣頗為關懷:“又做噩夢了嗎,之前十天七做,現在十天三做,情況有所好轉。”
武康抿茶道謝,不打算接話茬,裹緊虎頭披風,繼續遙望星空。公瑜不以為意,揚起頭看天:“人如果做噩夢,表示還有良心,表示還分善惡。對於變之來說,如果不做噩夢,才是天大的壞事。”
貌似有些道理,武康笑而不語,公瑜繼續勸解:“無論牽掛什麼,我都希望變之,能夠集中精力,應付百濟亂局。我的行軍長史,也是變之舉薦,所以你要負責,來場酣暢的大勝。”
這是個老賴啊,武康陰陽怪氣:“您老真沒良心,我讓你混軍功,你卻賴上了我。不過您老放心,我會竭盡全力,保住你的官位。先不說這個,你為何還不睡,也被噩夢驚醒?”
公瑜嗤之以鼻,捧著茶杯取暖,陰陽怪氣嘲諷:“我沒坑殺戰俘,沒做過虧心事,自然沒有噩夢。只是今天午時,會面萊蕪府都尉,他提到勳級問題,老夫很是憂心。”
萊蕪府折衝都尉,典型的山東大漢,說話不拐彎抹角,提出了很多問題,都有實際意義。武康沉吟片刻,故作生氣道:“軍官提出問題,要儘快彙報嘛,那關係著全軍。”
公瑜呵呵冷笑:“少給我扣帽子,朱都尉的問題,咱們解決不了。他說從顯慶年,朝廷勳級混亂,上次出征百濟,他們萊蕪府折衝,沒有一人獲勳。附近州的折衝府,也都沒有勳級,就連戰死的衛士,也沒了公糧補貼。”
確實是個問題,勳級就是戰功,作戰勇猛的衛士,若被評上勳級,享受官員待遇。戰死沙場的衛士,都有福利補貼。朝廷撥糧食布匹,由各地的折衝府,慰問烈士家屬。
武康沉思許久,很快扯出苦笑:“上次出征漠北,我是行軍長史。遞給司戎的評級,猶如石沉大海,到現在還沒訊息。原本我以為,雅相出征遼東,司戎沒人做主。現在看起來,不是那麼回事。”
公瑜瞠目結舌,很快怒氣衝衝,恨的咬牙切齒:“司戎全部官員,都是酒囊飯袋,老夫必須彈劾。不給衛士評勳級,影響軍心士氣,甚至影響全體府兵。”
老袁義憤填膺,氣的雙手顫抖,茶水搖搖晃晃。武康不置可否,閉上眼回憶著。高祖太宗以來,凡是戰死府兵,都能享受補給。甚至給予勳級,讓烈士的家屬,都能吃飽穿暖。
等到李九登基,大小征戰不斷。就拿武康來說,從顯慶到龍朔,不是正在出徵,就是準備出征。戰爭多死亡大,朝廷沒有能力,授予太多勳官。國庫沒那麼多錢,顧及全部烈屬。
想到這裡,無奈笑道:“我常年出征,能明顯覺察,衛士的鬥志,軍隊的戰力,在逐漸流逝。其實不怪司戎,封的勳官再多,司元沒錢兌現,那還不如不封。”
斟酌片刻,繼續說道:“不僅勳官制度,均田制也在崩塌,曾做婺州刺史,知道逃戶情況。我有不祥預感,府兵的戰鬥力,正在逐漸下降。未來幾十年內,我朝府兵制度,也會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