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康緩緩接手,提起他仰視他,笑容熱情虛假。忽然笑臉僵硬,仁泰的領子裡,掛著條細紅繩。在紅繩的左邊,有段黑色油漬,長度不到半寸。
那是天山戰役後,營帳裡洗澡時,打翻了麻油罐,浸染了護身符。陡然間站起身,揪住仁泰衣領,將其抵在牆上。捏住那根紅繩,快速拽了出來,剎那呆在原地。
那日洗完澡,軍營裡漫步,途徑一座營帳,聽到淫詞豔曲。便進去湊熱鬧,結識了鄭火長,吃他的榆錢饃,送出了護身符。暫時收回思緒,盯著蒼白的臉,牙縫擠出聲音:“這個護身符,從哪得到的?”
仁泰望著神符,不禁汗如雨下,門牙緊咬嘴唇。武康慘然失笑,話語猶如冰刀:“這個護身符,是皇后求給我,有她親筆簽字。我在軍營裡,送給鄭火長,後來隨你出征。”
武康目眥盡裂,聲音開始顫抖:“三道會師之後,我去找鄭火長,劉審理告訴我,他隨你追敵寇。一萬四千輕騎,他是其中之一,你們遭遇雪暴,他不是倖存者。現在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
鄭仁泰想狡辯,望著狠戾殺氣,喉嚨不能發聲。武康冷笑,淡淡說道:“你不想說,我替你說。蒙古雪暴,千里雪封,沒有食物。你們輕裝簡行,乾糧捉襟見肘,很快就會吃完。”
勾勒當時場景,皮笑肉不笑道:“為了活下去,殺戰馬吃肉。萬四千戰馬,萬四千騎兵,堅持不了多久,馬肉就會耗盡。那種情況下,能填飽肚子的,只有袍澤的肉。”
仁泰身體癱軟,武康強提而起,死死抵在牆上。盯著溼潤的臉,描述不緊不慢:“衛士自相殘殺,強者殺死弱者。用他的衣袍,給自己取暖,用他的血肉,飽自己肚子。千里雪封人吃人,行軍不斷,吃人不停。”
武康閉上眼,沉默半刻鐘,掐住他脖子:“直到有一天,你和你的親衛,吃了鄭火長,發現了護身符。皇后求的符,應該有效果,你便戴在身上。也確實有效果,你走出了雪原,坐在顏賓樓裡,與我喝酒聊天。”
俯視著他,笑容更冷:“一萬四千精銳,幾乎全軍覆沒,不是戰死沙場。你的剛愎自用,你的貪功冒進,他們沒有全屍,淪為孤魂野鬼。像你這種廢物,還有什麼顏面,立於天地之間?”
鬆開他的衣領,任其癱倒在地。拔出腰間匕首,放在他的手邊,聲音極其邪魅:“被你吃掉的人,化為索命厲鬼,日日夜夜纏著你。他們會這樣說,我死的好慘啊,你還我的肉來...”
仁泰突然尖叫,眼珠瞪得溜圓,瘋子般扯頭髮。恐懼氣息縈繞,斷斷續續呻吟,貌似生不如死。武康靜靜看著,等到停止自殘,蹲下來蠱惑著:“如果我是你,肯定沒臉活,自行了斷吧,不會再煎熬。”
不到兩分鐘,抖如篩糠的手,慢慢握住刀柄,刀身變成撥浪鼓。武康桀桀怪笑,繼續添油加醋:“如果當今聖人,滿朝文武百官,知道你吃人肉,會是什麼情況?你會丟官罷職,然後眾叛親離,再被唾沫淹死。”
仁泰身體僵硬,突然間抬起頭,匕首舉到臉前,依舊劇烈顫抖。武康瞅刀尖,右手指心臟,陰陽怪氣道:“想殺人滅口,我給你機會。握緊匕首,用盡全力,捅進這裡。你的小秘密,再無人知曉,還猶豫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匕首叮噹墜地,仁泰放聲痛哭。抱武康大腿,苦苦哀求著:“變之賢侄,求你放過我。我已年過花甲,不想身敗名裂,求你高抬貴手。只要保守秘密,什麼都聽你的,求你放過我吧...”
老撲街挺懂事,等的就是這句,乖乖的效力吧。武康溫言安慰,等他情緒穩定,假惺惺的攙扶:“叔父你做啥啊,豈能給我跪拜,老天爺會折壽的。這叫什麼事啊,叔父趕緊起來,有話咱好好說。”
把他扶上椅子,開始端茶倒水,不停的開導著。兩杯熱茶下肚,仁泰喘著粗氣,雙眼紅成兔眼,有氣無力道:“變之放心吧,以後再有出征,老夫竭盡全力,舉薦你為大總管。”
武康伸出右手,給他溫柔順氣,義正辭嚴道:“老天爺要下雪,誰都沒有辦法,御史臺揪著不放,御史大夫楊德裔,明顯沒安好心。叔父你放心,我的皇后女兄,不會落井下石。敬宗和義府,也會閉嘴的。”
談判圓滿結束,武康相當滿意,不斷殷勤勸酒。直到仁泰喝醉,把他抱到床上,輕輕蓋上錦被。簡單收拾屋子,拿上虎頭披風,哼著小曲離開。
今日收穫太大,仁泰代表軍方,他能倒向媚娘,絕對夢寐以求。文有兩個宰相,武有老牌將軍,她的皇后地位,沒人可以撼動。誰有覬覦之心,我就挖她的心。
輕輕開啟房門,登時瞠目結舌。小侄女裴氏,為何在這裡,錢順為何不攔,她又偷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