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康搖頭:“我沒有悲傷,能戰死沙場,是最好歸宿。李淳風給我批言,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也許未來某天,也像許章這樣,戰死沙場之上。”
錢順慘然失笑,盤膝坐他身前,回覆不假思索:“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李淳風是人,也會看走眼。無論未來如何,我會陪著你,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相信諸兄弟,也是有此念頭,平郎你說呢?”
林平郎頷首,坐錢順旁邊,眼裡透著堅毅。武康不置可否,心絃再次繃緊,下意識偏頭,又有保安回來。他揹著屍體,趙聲和平郎迎上,照顧屍體躺下,與許章肩並肩。
熟悉與稚嫩的臉,武康淡淡說道:“五隊楊碩擎,今年十九歲,家住工匠坊,我的老宅鄰居。記得三年前,去他家蹭飯,有兩個女兒,纏著我要蜜糖。”
楚神客點頭,坐平郎身邊,唉聲嘆氣:“統計出來了,婺團陣亡三十七,都是死於鏖戰。三百兄弟徵西,沒了八十二個,不能這樣打了。他們都識字,應該做校尉,不該做衛士。”
校尉又如何,同樣征戰沙場,同樣不離陣亡。武康搖頭,淡淡說道:“整整八十二個,我還有多少兄弟,就這樣一個個拼光。不能這樣了,等回到京城,全部回家吧,不吃這碗啦。”
幾人同時沉默,武康當然起身,走向遠處輔兵。拿出懷中金塊,塞到輔兵手中,不理他的錯愕,奪他手中鐵鍬。來到許章頭前,鐵鍬鏟進草坪,默默的挖坑。
眾人不約而同,金錠換鐵鍬,弟兄遺體前,挖墳造新家。婺團陸續回來,扛回所有袍澤,也拿錢換工具。別將連連擺手,只收兩塊金錠,借出足夠工具,派輔兵幫忙。
坑穴很快挖好,武康抱起許章,小心翼翼放進去。鐵鍬鏟上土,猶豫兩分鐘,蓋他胸口上。然後快速填土,把墳坑填平,揮灑剩餘黃土。不敢留墳頭,肯定保不住的,會被突厥人打擾。
拔橫刀插墳前,取頭盔戴刀柄,遠離三尺站定。三十八柄橫刀,頂三十八頭盔,所有保安列隊,沉重三鞠躬。武康接過接酒袋,酒水灑向草地,弟兄們一路走好。
送還鐵鍬,盤膝而坐,給他們守墳。回憶他們資料,姓甚名誰,家住哪裡,牢記心中。若有命回京城,籌集足夠錢財,讓錢順回婺州,送到家屬手中。
現在的處境,能幫他們的,只有這麼多。畫面閃過腦海,昔日並肩作戰,也曾同生共死,此刻天人兩隔。從婺州平叛,到西征突厥,歷歷在目,不堪回首。
時間分秒流逝,轟隆馬蹄聲,將他拉回現實。我軍騎兵凱旋,個個渾身染血,臉上帶著興奮,該是大獲全勝。馬隊漸漸停下,武康跑過去,向恩師行禮。恩師六十五歲,親自披掛上陣,鮮血染紅白鬚。
蘇定方看向刀盔,喟然一聲長嘆:“變之莫要悲傷,他們是大唐勇士,為國捐軀死,皆重於泰山。調整好心神,來中軍大帳,討論進軍計劃。”
武康抱拳應諾,目送馬隊離開,聽有人喊名字,是薛禮薛仁貴。他翻身下馬,歸還鬥驄,撫鬃毛誇讚:“果然是匹神馬,與我心意相通,讓我如虎添翼。和賢弟說實話,我真不想還你,如此的神馬,難怪務挺念念不忘。”
神馬都是浮雲,鬥驄是我兄弟,你們不要惦記。撓撓鬥驄臉,言辭陳懇道:“鬥驄在我眼裡,出生入死的兄弟,數次救我性命。仁兄若是喜愛,我做步兵時,它依舊陪伴你。”
薛仁貴淺笑:“恐怕沒機會了,渡曳咥河之前,收朝廷加急公文。高句麗再次犯邊,營州都督程名振,正在徵集兵馬。聖人讓我回京,做為程都督副將,共同討伐高句麗。”
李九忒不是東西,老師討伐西突厥,就給兩萬大軍。戰役關鍵時刻,不是增派良將,反而調走猛將,很不厚道啊你。心中吐槽幾句,注視薛仁貴問:“老師強留仁兄,為了曳咥河會戰?”
薛仁貴搖頭:“曳咥河會戰,關係西征大局,我主動要求留下。經此一役,突厥聯盟瓦解,戰局簡單很多。以蘇總管的謀略,西突厥必亡,我沒留下的必要。”
貌似很有道理,武康送上祝福:“仁兄先去打頭陣,多打幾場勝仗,多斬高句麗狗頭。等我砍了阿史那賀魯,穩定西域邊陲,我們兵臨平壤城下,徹底埋葬高句麗。”
薛仁貴大聲叫好,拍武康肩膀,豪氣干雲道:“咱們兄弟倆,立君子協議,我在遼東等你。只要掃平西域,朝廷必會發動,高句麗滅國戰。到時並肩作戰,拔除心腹大患,立不世之功。”
武康拱手抱拳,送薛仁貴離開,仔細回憶歷史。好像兩年以後,也就是顯慶五年,李九發動滅國戰。如果記憶不差,蘇定方也會參與,到時跟著他去,師徒共葬高句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