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營房,吹滅蠟燭,各自鑽被窩,鼾聲再次響。武康不能入眠,渾身汗唧唧的,掀掉兩層被子。瞪大眼注視黑暗,湧起不祥預感,篤定有大事發生。
絞盡腦汁搜腦海,想各種可能,又逐個否決。一時頭痛欲裂,剪不斷理還亂,心如油烹似的。良久乾笑兩聲,也許神經過敏,把問題想複雜了。放下地熱不管,考慮明天戰事,與史書並無偏差。
高句麗見唐軍人少,便渡過貴端水,血戰即將開始。回憶工作安排,沒有發現遺漏,漸漸放寬心。閉上眼穩定心神,強迫意識放空,很快湧起睡意。
突然馬嘶嘹亮,瞬間來了精神,噌的坐直身子。是鬥驄的叫聲,帶著惶恐與焦急,還有噔噔馬蹄聲。小程他們也被驚醒,全都坐起來,聆聽賬外動靜。
約莫三分鐘,隔壁有人咒罵,罵鬥驄擾人清夢。林平郎湊近,壓低聲音說:“大佬不正常,鬥驄平時很乖,除非覺察危險,否則不會撒歡兒。”
“你才不正常,會不會說話”,錢順瞪林平郎,也壓低聲音:“老林說的對,若有潛在危險,鬥驄就會示警。咱們來的路上,過那座危橋時,鬥驄死活不上橋。恰巧有輛牛車,走到橋中央,木橋就塌了。”
有這麼回事兒,犍牛當場摔死,車伕壓在牛車下。被三人救出時,已經奄奄一息,當時都嚇傻了。程務挺興趣盎然,湊過了嘻嘻奸笑:“我的變之兄,那匹千里馬,你就讓給我唄。想要什麼儘管說,只要兄弟我有的,要什麼給什麼?”
話語剛落,鬥驄安靜,彷彿聽到了對話。程務挺呶一嗓子,嚇的他們一哆嗦,奸笑再響:“萬中無一的寶馬,兄弟求您啦,讓給我好不好?我用蟠龍鎖換,墨家鉅子打造,智章禪師開光。能當傳家寶,明天一看便知...”
平郎、錢順嗤之以鼻,武康直接鑽被窩,開啟嘲諷模式:“早感覺你有問題,程大都督的兒子,和火頭兵玩耍。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死了這條心吧。給我金山銀山,也不賣鬥驄,趕緊睡覺。”
程務挺不放棄,嘴裡喋喋不休,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蟠龍鎖價值連城,墨家鉅子打造,能趨吉避凶。並再三強調,明天一定要看,看了就會喜歡。
把武康煩的,拉被子蒙腦袋,雙手堵耳朵。整夜沒睡好,有輕微的噪音,蚊子嗡嗡似的,不停縈繞耳邊。翌日清晨起床,頂著黑眼圈,揉發痛的太陽穴。再聽一聲“變之兄”,疼的更厲害,咬牙切齒瞪眼,怒視程務挺。妙書吧
程務挺嬉皮笑臉,取下脖頸銀鎖,遞武康眼前推銷:“變之兄你看,這就是蟠龍鎖,很精美吧?黃冠子道長開光,真能逢凶化吉,你看鋥明發亮的...嗯?”
話語戛然而止,錢順捧腹大笑,平郎直翻白眼:“我說程九蓮,當我們瞎嗎,哪找的破銅爛鐵?死了這條心吧,別白費心機,鬥驄是我們的兄弟,不可能賣給你。”
錢順無情嘲諷,都黑成鍋底了,還鋥明發亮?程務挺臉紅脖子粗,搖頭晃腦辯解:“不是這樣的,離開營州前,我還拿出來禱告,真的鋥明發亮...怎麼突然黑了,這才多久呀。”
武康眉頭微皺,拿過灰黑銀鎖,不停的翻動研究。平常使用的銀子,表面都呈淺灰色,是被硫化的緣故。銀遇到含硫物,譬如說硫磺,發生化學變化,變成黑色的硫化銀。
這個蟠龍鎖,黑的太過分,快變成黑炭了。難道營地附近,有大量硫磺?短短兩個月,讓鋥明發亮的銀子,變成這幅德行?
蟠龍鎖被搶走,程務挺很尷尬,信誓旦旦保證,一定找稀世珍寶,鬥驄俺志在必得。懶得搭理他,君子不奪人所愛,這都不知道?
轉身去洗手,發現水是溫的。鼻子抽動輕嗅,也有淡淡酸味兒,擺笑臉教育小兵:“我習慣冷水洗漱,以後別燒熱水,木材也是戰略物資,不能隨便使用。”
小兵莫名其妙,訕訕笑道:“武刺史誤會啦,這水沒燒過,打出來就是溫的...真是這樣,今早在西北角,突然冒出溫泉。上面還冒泡嘞,弟兄們圍著洗臉,就是有些酸。”
自作多情了這是,武康尬笑兩聲,笑容卻僵在臉上。突然湧出的溫泉,溫熱的地面,變黑的銀子,淡淡的酸味兒,鬥驄的預警...這些巧合加起來,肯定不是巧合,難道要地震嗎?
突如其來的吶喊,打斷他的思緒,前線戰鬥打響了。武康快速洗臉,帶眾人趕往傷兵營,吩咐後勤人員,準備接受、治療傷兵。平郎帶擔架隊出發,錢順帶人灑石灰,大夥兒各司其職。
仔細檢查傷兵營,大鍋架起燒熱水,酒精全部就緒,軍醫各就各位。滿意的點點頭,又聞略重酸味兒,心絃再次繃緊。轉身看向鬥驄,正圍著木樁轉圈,等韁繩全部纏上,再逆時針轉圈。
惶惶不安的樣子,確實在示警,動物對地震的敏感,遠比人類強烈。檢視四周環境,盯著身後雪山,久久不能回神。山頂聳入雲端,從半山腰開始,往上白雪皚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