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往常日子裡,似鄭玉這等心腹大將在殿上擺出軍略,群臣是一定會考慮斟酌後再決定應對的。畢竟從、這廝口中說出的東西,有可能是王爺本人的意思。
然而今天不一樣了。
鄭玉話音剛落,一旁馬上就有一個蒼老尖厲的音調發出:“說得輕巧。調大軍回來,如何與明軍大艦交戰?府外碼頭遊過大河嗎?”
說話的,是一個穿著文官袍服,身材幹瘦的小老頭。與此同時,老頭身旁幾個同樣穿著袍服的文官們也在點頭,集體表達了對鄭玉荒唐言論的不滿。
見此情形,鄭玉急忙解釋道:“或可誘敵來攻,或可堅壁清野,總之,戰守大計不容輕慢!”
“這是裝瞎子嗎?笑話!”
剛才那個小老頭這次乾脆一甩袖,從班列中站出:“明艦來去自如,每每打完銃子便出海修補,不幾日旋即復來。你我都心知肚明,彼輩擺明就是仗著船堅炮利,反覆襲擾我大越都城,且此舉頗有成效。”
老頭大聲質問道:“鄭玉,你自己說,明人要何其蠢笨,才會中你的計,驅趕水手下船攻打城池?”
“再有,縱是明人下了船陸戰......哼,日前在橫蒲縣(鴻基)一夜間被明人殺光的那兩千精銳,你又怎麼說?”
“眼下升龍府已然半壁頹廢,無需鄭玉你堅壁清野,大約士民今後也要忍飢挨餓,四下流離,進而揭竿為匪的。”
逐條堆完鄭玉後,老頭不再搭理對方,而是轉身面對陛臺:“皇上,王爺,如今局面,明人驟然發難,已然動搖我大越國本。照此行徑,不出半歲,我等便是亡國之君臣了!”
老頭說到這裡,拱手彎腰行了大禮,然後取下了頭上的薄紗硬翅幞頭,捧在手中,一臉推搪地說道:“老臣放膽一言。如今之計,唯有與明人虛與委蛇,暫且相從。待他日探得彼輩虛實,謀定而後動,我輩定能驅除明人,朝野再行振作!”
聽完老官兒一番言論,高坐於二層陛階上的一位穿著四爪蟒袍的中年人,終於有點動容。
此人正是後黎朝如今的掌國權臣,清都王:鄭梉。
而坐於陛臺最上面一層,身穿皇袍,面無表情,猶如一尊木雕一樣的年輕人,則是後黎朝第十八代皇帝:黎神宗黎維祺。
十三年前,當時的後黎朝權臣鄭松,脅迫當時的皇帝黎敬宗自縊而死,並擁立其子,當時還是一個幼兒的黎維祺為帝。
十三年後,鄭松已死。然而鄭松之子鄭梉,卻依舊以權臣的身份,坐在了皇帝黎維祺身旁。
現如今的後黎朝,正處於一個安南版的漢末時代:權臣挾天子以令諸侯,頻頻發動對南方割據勢力的討伐戰爭。
可惜在這個位面,鄭王爺統一國家的程序被亂入的穿越者打斷了。今天,原本因該高居殿堂,聽取大臣攻伐南方阮氏報告的鄭梉,硬生生聽了一肚子戰和兩派的激烈爭論。
事情到了這一步,看到往日謹慎的朝臣已然毫不顧忌地講出種種亡國之語,鄭梉知道,大災突臨,國破家亡在即,明人條約一事,必須做出決定了。
下一刻,方面,寬髯,大腹便便的鄭王爺先是揮手示意將軍鄭玉退下,然後又溫言安撫了老人家:“黎司馬老成謀國,說得都是肺腑之言,無罪有功。”
緊接著,鄭梉扭頭看向了今天出使敵船的關鍵人物:鄭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