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赤腳,髮髻隨便以玉簪挽就,簡素異常。
兩座祠廟平地而起,看那匾額,取名一個比一個大,分別是“道場”,“武廟”。
陳平安伸手指了指遠方,神采奕奕,“先前那條煉化文字數以百萬計的文運長河算是廢了,不打緊,重頭來過,只會更加穩固,品相更高更好,暖樹以後就在這條文運大瀆當中順流走水,保證天時地利人和兼備。”
反正也無外人在場,約莫是心情輕鬆的緣故,在這座彷彿只有他跟她的寂靜卻不寂寥的人間,陳平安跟謝狗一樣,自顧自顛步甩手起來,也不知是誰學誰,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們都在學青衣小童。
給寧姚看那幅環環相扣的飛昇圖,陳平安是謹慎的,深沉內斂的。
等到與寧姚說起暖樹將來走水一事,卻是得意的,神采飛揚的。
寧姚問道:“為什麼還是選擇接納龍象劍宗?”
雖說是齊廷濟擅作主張,擺了他一道,但是以陳平安的性格,翻臉不認賬也不算什麼。
陳平安解釋道:“跟歸攏家鄉西邊大山是一樣的道理,要麼乾脆就別接近半數,要麼就要全收。當初在桐葉洲建立下宗,是奔著那條大瀆和補缺地利去的,我本身並無趁虛而入、當那什勞子一洲道主的想法。至於現在……”
“我不但願意收下龍象劍宗,還要抓緊再打造出一座下宗,追上符籙於玄的桃符山,一舉成為浩然天下規模最大的祖庭,劍仙最多的宗門。”
“當陳平安只是擁有一座宗字頭的落魄山,各種妄加揣測,流言蜚語,多如柳絮。”
“當我擁有兩座宗門,猶有冷眼嘲諷,連帶著劍氣長城一併受累,依舊擋不住人心鬼蜮之輩伺機而動。”
陳平安蹲下身,攥起泥土,習慣性輕輕搓捏,目視前方。
“等到我擁有了一座龍象劍宗,便要人人怕我。某些藏在暗處陰惻惻盯著我和落魄山,以及你跟飛昇城的山巔人物,再想跟我掰掰手腕,他們就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夠不夠。”
“有朝一日,落魄山與桃符山一般無二,都是一山三宗門的格局。再等到落魄山封山解禁,各洲劍修,紛紛加入,先前怕我的人,還要敬我,既敬且畏。他們再提及劍氣長城和大驪王朝,就要注意自己的口氣了。”
陳平安沉默片刻,喃喃道:“我要讓這世道往上走上一走。我想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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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蛻找到齊廷濟,也不問龍象劍宗怎就換了宗主這種大事的緣由,只是就一事徵詢齊廷濟的意見,劉蛻說想要將半座白瓷洞天贈予落魄山,就當是折算成兩件仙兵,補上賀禮又賀禮的。
劉蛻實在是懶得再費神去找人談一件仙兵的買賣了。
齊廷濟都有些震驚,白瓷洞天可是天謠鄉的祖業,與碧霄山一樣,都是大道根本所繫。
齊廷濟思量片刻,沒有立即給出答案,笑問道:“姜尚真是落魄山的首席供奉,他夠大手大腳了吧,還是玉圭宗姜氏的家主,他都不敢將姜氏雲窟福地拿出一半地契送給陳平安,劉蛻,說說看,你是怎麼想的?”
劉蛻說道:“想法很簡單,要麼別上賭桌,既然上了桌,押注就要狠。”
齊廷濟搖搖頭,不置可否。
雙方雖然是朋友,行事風格卻是截然不同,劉蛻屬於典型的年少得志,每逢山外雲遊,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勃勃,鋒芒畢露,眼神都是帶刺的那種。齊廷濟雖然戰場出劍是出了名的雷霆萬鈞,但是戰場之外的平時為人,至少表面還是溫和的。
劉蛻說道:“我近些年運道不錯,先是被你救下,沒死在金甲洲,躲去白瓷洞天閉關,本是養傷,哪敢奢望證道飛昇,結果還是成了。碧霄山歸屬一事,從歷代祖師爺到我這裡,懸念數千年了,哪個不是生怕一覺醒來,整座祖山就飛走了,淪為整座天下的笑柄。如何?碧霄洞主金口一開,點頭了!此時不賭,更待何時?”
齊廷濟說道:“既然決心已定,你自己找陳平安聊聊看。”
劉蛻說道:“是要找個機會單獨聊幾句。”
不然寧姚,小陌,白景,陸芝……他們一個個都在場,劉蛻壓力確實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