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霽也是服了,一個秦驃悶屁沒有的,一個司徒殿武膽大包天的,一腳輕輕踹在後者小腿上,低聲提醒道:“一邊去。”
司徒殿武悻悻然挪步,很快回過味來,畢竟也不是隨便一個校尉,就能“幫襯”洪北衙的。行吧,回頭到酒桌上,總要讓洪頭兒給自己敬個酒,好好感謝自己的幫襯,自己再跟他客氣一句,唉,都是自家兄弟,見外了……這幅畫面,真是想一想就開心。
洪霽笑了笑,大概這也就是將種子弟與寒素出身的不同處之一了,心性到底是不一樣的,但是,他們都是我大驪邊軍出身,是我北衙的校尉!
一起走出屋子,洪霽故意放慢腳步,高過他們一個臺階,再抬起雙臂,伸手環住倆校尉的脖子,加重力道,低聲道:“都不孬,沒給北衙丟臉!”
司徒殿武嬉皮笑臉道:“秦副將,連升兩級,跟我勻一勻也好啊。你自個兒摸摸良心,方才堵門的時候,你說了啥,不都是我在那邊跟人罵街,你好意思麼你。”
秦驃拍了拍洪統領跟鐵箍似的胳膊,板著臉說道:“小小北衙校尉,怎麼跟一州副將說話呢。”
永泰縣知縣王湧金,被容魚帶進屋子。
倒是比那個在國師府擔任文秘書郎的餘氏子弟,硬氣些,沒有手腳抽搐走路。
陳平安沉默片刻,問道:“怎麼說?”
王湧金神色黯然道:“下官罪莫大焉,任憑國師責罰。”
陳平安眯眼問道:“怎麼說?”
王湧金頭皮發麻,身體顫抖起來,頭腦一片空白,完全說不出話來。
容魚冷笑道:“大驪京城的文膽?輕骨頭一個!”
王湧金撲通一聲跪下去,伏地不起。
陳平安問道:“要麼當大官,要麼出大事。所以如果想要當大官,就千萬別想著掙大錢。這兩句話,是誰說的?”
王湧金泣不成聲道:“不敢隱瞞國師大人。是下官剛剛升任永泰縣知縣,跟一位視若己出的同鄉晚輩說的肺腑之言。卻不是下官最早發明此說,而是從聽愚廬先生一本書上看來的,深以為然,奉為圭臬。”
陳平安說道:“很喜歡當官?”
王湧金始終額頭貼地,悶聲道:“喜歡。”
陳平安緩緩說道:“這麼好的一個名字。”
王湧金茫然。
陳平安說道:“那就讓你再當三十年的永泰縣知縣。”
王湧金抬起頭,疑惑不解。
陳平安說道:“起來答話。”
王湧金戰戰兢兢站起身。
陳平安說道:“哪天當膩了,覺得已經當到吐了,什麼時候想要辭官,也不必跟誰打招呼,留下官印,走了便是。這個天子腳下的六品京官,你王湧金不當,還有一大把人想當。”
王湧金渾渾噩噩走出“廳屋”,下了臺階出了院子,那些衙署胥吏都望向這位也不清楚還是不是知縣大人的男人。
王湧金收拾好情緒,走到他們身邊,牽起那匹馬,淡然道:“回衙。”
竟然能夠留任永泰縣的堂官,既不是最壞的結局,也絕不是最好的結果,況且好像這輩子註定都要在這個位置上幹到致仕回鄉的那天了。翻身上馬,王湧金一時間悲欣交集,一趟老鶯湖之行,這位曾經確實簡在帝心的青壯派實權官員,好像就將大好仕途和錦繡前程交待在園子裡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