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瀺瞪眼,卻是壓低嗓音提醒道:“阿良!”
阿良只好悻悻然收起雙腿,崔瀺這傢伙,他總有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強迫症。比如看到書頁折角,他就一定要撫平。不管是書架上的書籍,還是書桌上每一件文房清供的位置,都要擺放得絲毫不差。不過被幾位同門師弟們給折騰得亂七八糟的,他也從不說什麼,只是默默自顧自“修正”那些物件的位置,左呆子稍微好點,劉十六有些是不上心,有些是故意的,小齊……當然只是故意的!
見那崔瀺罵罵咧咧收拾碗筷,阿良笑道:“這就對了嘛,總算有點人味了。”
左右突然坐起身,開始算賬,伸手道:“阿良,六錢銀子,把賬結了吧。”
阿良裝傻,傷心道:“啊?我可是文聖一脈的狗頭軍師,自家人啊,左右,這就沒意思了,你們窮我便闊綽啦……”
左手只是伸手,“別廢話,劉十六,去堵門,他不給錢不讓走。”
到最後,一張酒桌,好像就只有最單純的少年在那邊呼呼大睡。
老秀才剛剛寫完一部不曉得能否版刻付梓的書籍,整理好手稿,便循著酒香跑來這邊了,在門口那邊笑呵呵看過熱鬧過後,便心疼起來,擔心吵醒了年紀最小的學生,先生只好雙手叉腰,小聲罵著屋內所有醒著的人。阿良將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放,鼻孔朝天,讀書人哎呦喂一聲,快步跨過門檻,來到財大氣粗的阿良兄弟身後,一巴掌拍在左右的腦袋上,“愣著幹嘛,給阿良倒酒,拿了錢,再去買點滷肉下酒菜啥的,帶上十六,他個兒高,殺價起來,有氣勢,能省一點是一點,我再陪阿良喝點。崔瀺,你先背小齊回去休息,我們等會兒划拳,別吵醒小齊了……來來來,阿良,咱哥倆走一個,唉,怎麼回事,你給自己酒杯倒那麼多,我這酒杯少了,少了點,六錢銀子而已,苦著臉做啥子,你這般英俊倜儻玉樹臨風的豪傑人物,不大氣了麼……”
靈境觀。
老人笑道:“少年郎,故事講完了,要開新篇了。”
“陳叢”笑著點頭,站起身,從盤子裡捻起一顆花生米,放入嘴裡細細嚼著,微笑道:“大師兄,剩下的,都餘給你們了。”
天外,已經靠近新天庭的高大女子,雙手拄劍,暫時停步,笑言道:“可。”
崔瀺站起身,與小師弟作揖。
無限人性皆在此身的陳平安作揖拜別大師兄。
一粒光亮,在浩然天下寶瓶洲處州泥瓶巷的祖宅,驟然亮起。
一條虛線循著草鞋少年走過的痕跡,在人間大地之上,劃出一條極其明亮的火龍。
火神阮秀,進入新天庭,高居王座。
天外,持劍者接引此這條起於人間的光亮。
天地人間,於是出現了第二條“天地通”。
持劍者大袖飄搖,去往人間,她笑顏溫和,她神采飛揚,好像一雙粹然金色的眼眸裡,放著萬年以前與萬年以後的整座人間。
“主人。”
所有神性悉數化作一把長劍,高大女子的身形虛無縹緲。
天地接壤,陳平安手持長劍,伸出一隻手掌,與單膝跪地的她伸手抵住。
“天道崩塌,我陳平安,唯有一劍,可搬山,斷江,倒海,降妖,鎮魔,敕神,摘星,摧城,開天!”
天地必將給予長久沉默者以最大的雷鳴。
“天道崩塌,我陳平安,唯有一劍,可搬山,斷江,倒海,降妖,鎮魔,敕神,摘星,摧城,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