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如果有一位修道之士,僥倖將此寶甲得手千年甚至是萬年之久,哪怕不是十四境大修士,只是一位飛昇境,只需身上披掛這副寶甲,恐怕站著不動,都可以任由一位飛昇境劍修砍上半天了。
小陌恰好知道那件“緯甲”的下落,跟自己一樣,這件寶甲的主人,在蠻荒天下隱蔽之地沉睡萬年。
問題在於這個老傢伙,還是個女修,而且同樣是一位劍修,並且萬年之前她就以殺力巨大著稱於世。
小陌微笑道:“青同,我很好奇,是誰給你的底氣和膽子,能夠讓你如此目中無人。”
照理說,青同在浩然天下修道萬年,都不用像自己這樣,講究一個來者是客的入鄉隨俗,一些個人情世故,山上的規矩忌諱,應該很熟稔才對。
小陌面無表情,緩緩道:“我家公子,作為劍氣長城避暑行宮的最後一任主人,陳清都欽點的末代隱官,功勞大小,你們這些浩然山巔修士,其實心知肚明,哪怕只說苦勞,能夠孑然一身,守住半座城頭。何況公子還是那場託月山一役的領銜者。只說隨行之劍修,無論是齊廷濟,刑官豪素,陸芝,還是白玉京三掌教陸沉,若是他們來此遊歷,你敢不見?你能不見?”
“即便撇開隱官這層身份不說,公子還是文聖一脈的關門弟子,是文聖老先生的學生,是崔瀺,左右,劉十六,齊靜春他們的小師弟。”
“公子還是落魄山山主,浩然天下的一宗之主,如今更是要建立下宗,只等立春慶典過後,公子就會成為未來仙都山修士眼中的一位上宗祖師。別人不清楚內幕,以你青同的感知,不會不知道那將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劍道宗門,是你們桐葉洲自從當年一洲中部的那個碧桐劍宗覆滅後,數千年未有的一座劍道宗門,故而此舉會為桐葉洲別開生面,為原本死水一潭的山河氣運,額外增添生氣,公子與其學生崔東山,就是這股源頭活水的水渠開鑿之人。”
此外,公子還是某位道人在這一世的修行領路人,雙方將是一同登山的同道中人。
此人如今名叫年景,字仙尉。
公子還是五彩天下第一人寧姚的道侶。
只是這兩件可大可小的私事,小陌都沒有放在臺面上說。
如果說你青同是個不諳世事的愣頭青,對於公子的這些身份,一點都不在意,那麼文聖當初合道三洲之地,以自身大道折損作為代價,拼命護住三洲山河不至於徹底崩碎,其中就有桐葉洲。
何況如果不是寶瓶洲的崔瀺,與師弟齊靜春,再與重返浩然的劉十六,三位文聖一脈的嫡傳弟子,先後出手,與文海周密在私底下,就在這桐葉洲,有過一場暗流湧動的交手。
那麼這棟鎮妖樓的存亡,恐怕都要打個大大的問號。
與之大道慼慼相關的青同,就算背叛文廟,投靠文海周密,至少需要斬斷青同與一座雄鎮樓的緊密牽連,周密就算真的手段通天,能夠幫你斷絕這種關係,你青同估計至少要跌上一兩境,苟延殘喘,那麼等到兩座天下形勢顛倒,袁首、緋妃之流的舊王座大妖,還能逃回蠻荒天下,與桐葉洲有大道牽引的青同,除非被周密帶著一同登天,否則下場,只能是與那被拘押在老君爐地界的大妖仰止一樣,淪為儒家文廟的階下囚。何況以至聖先師的脾氣,青同要是膽敢如此作為,就算周密願意死保青同一同登天離去,恐怕也只會被半道打落人間。
此外陳平安的師兄左右,也曾在桐葉洲,以劍氣長城一員的劍修身份,親自庇護一座通往嶄新天下的大門通道,幫助桐葉洲儲存了一份元氣,等到下次開門,那些浩浩蕩蕩逃難到在五彩天下的眾多流民,不管他們是否願意返回家鄉,都可以一定程度上反哺桐葉洲的氣運。
所以說文聖一脈,無論是當先生的老秀才,當陳平安師兄的四位,還是陳平安本人,於桐葉洲,於這座鎮妖樓,於一棵梧桐樹,都是有恩之人。
陳平安和仙都山在桐葉洲,要為大地山河縫補地缺一事,對青同來說,就是一種躺著享福的天大好事。
這份大道裨益,註定是一筆源源不斷的入賬,比那一本萬利的收租公、地主婆更加輕鬆愜意。
陳平安選擇將下宗選址桐葉洲,尤其是青萍劍宗還是一座劍道宗門,這就意味著,與劍氣長城隱官身上牽連的某些劍道氣運,就會被陳平安跟著帶來桐葉洲,而不是饋贈給家鄉寶瓶洲,那些劍道氣運,會在此落地生根,透過仙都山和青萍劍宗,以及未來成為仙都山譜牒修士的劍修,如四方浮萍聚攏一山,再如蒲公英四散而去,隨著時間的推移,會在各處次第花開,開花結果。
小陌不再言語,只是搖搖頭。
那位故友碧霄洞主,已經離開桐葉洲,作為道場的東海觀道觀,都一併搬遷離開,去了青冥天下,這就意味著老觀主,在短期內幾乎不太可能重返故地。文廟似乎也對鎮妖樓放開禁制,等於讓青同恢復了自由身。
退一萬步說,這次公子帶著自己來到此地,即便雙方見了面,價格沒談攏,生意可以談崩,可到底是買賣不成仁義在,以公子一貫萬事好商量的脾氣,至多就是多跑幾趟鎮妖樓,依舊是像今天這樣,規規矩矩執晚輩禮。
故而於公於私,於情於理,這個青同,今天都該與擁有多重身份的陳平安,見上一面。
究其根本,簡而言之,青同就是抱著一個“好處我全要,出力別找我”的宗旨,選擇閉門謝客。
甚至連陳平安的一面都不想見,談都別談。
這種行徑,無異於火龍真人做客皚皚洲劉氏,走到了山門口,和顏悅色,說是有事相商,然後劉聚寶不露面。
之後即便不得不開門待客,做事情也還是不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