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狩笑罵道:“那你跟我瞎扯什麼虛頭巴腦的空道理?!”
陳平安感嘆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如今齊兄不好騙了。”
齊狩起身離去,陳平安突然拋過來一方印章,“送你了。”
齊狩接過手中,印章並無邊款,只有四字印文,齊狩會心一笑,收入袖中,與陳平安道了一聲謝。
“道在是矣”。
其實陳平安不在飛昇城的這些年,也有些附庸風雅的傢伙,想要與二掌櫃依葫蘆畫瓢,靠批次兜售印章來發家掙錢,反正這玩意兒又沒啥本錢,印文內容,無非抄書而已,總覺得就是個沒什麼門檻的簡單活計,結果一方印章都沒能賣出去不說,一個個還被罵得狗血淋頭,二掌櫃只是把臉皮丟在地上,你們倒好,埋地下啦?
齊狩御風返回飛昇城之前,笑道:“共勉。”
陳平安點頭道:“共勉。”
小陌蹲在白衣少年身邊,安慰道:“崔宗主,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有些事必須爭朝夕,有些事不必只爭朝夕,你我皆放寬心,不如提起精神,且看百年千年之後,興許今日之失,就是大道所契。”
崔東山擠出一個笑臉,“道理我懂,就是有些心疼先生。”
小陌微笑道:“你會這麼想,反而會讓公子多添一份心思。先生只會反過來心疼學生。”
“但是我又覺得,有這麼個看似庸人自擾的兜兜轉轉,公子和崔宗主兩個天底下頂聰明的人,都顯得不那麼聰明瞭,可能才是真正的先生學生?”
“好像說了些廢話。”
自己練劍,與人問劍,小陌自認都還算可以。
唯獨勸慰旁人,確實並非小陌所長。確實比遞劍,太難多了。
一直安安靜靜聽著小陌言語,崔東山使勁搖頭道:“不是廢話!”
陳平安與齊狩敘舊後,沿著那條田壟原路返回,發現崔東山好像跟小陌聊得不錯,有了笑臉。
一起回到飛昇城的自家酒鋪,一聽到二掌櫃不但回了,今兒還親自開門待客,老主顧們瞬間蜂擁而來,不少都是臨時從四座藩屬城池御劍趕來,反正不是酒鬼就是光棍,當然也有既是酒鬼也是光棍的,很快酒鋪就人滿為患,不過跟以往不太一樣,不搶酒桌,喜歡去門口路邊蹲著,二掌櫃也是一貫喜歡蹲路邊喝酒的,聽著那些老朋友們的高談闊論,人人大聲言語,酒氣沖天,還是跟當年差不多,二掌櫃聽得多說得少,這頓酒別的不說,至少喝得不少隱藏極深的酒託都暴露身份了,比如老金丹宋幽微。
暮色沉沉,等到酒鋪都要打烊了,白天沒少喝的陳平安,卻讓桃板搬出幾壇啞巴湖酒,再讓馮康樂去跟他爹說一聲,幫忙炒一桌子家常的佐酒菜。
鄭大風好奇道:“幹啥?灌醉我有啥好處?再說了,你都吐過三回了,真能扛得住?”
陳平安豪氣干雲道:“別廢話,一方醉倒為止。”
鄭大風笑道:“那就事先約好,誰都不許勸酒,只准自飲自酌。”
陳平安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小陌和崔東山坐在了隔壁桌。
只是陳平安和鄭大風才喝了兩碗酒不到,就來了年輕相貌的青衫男子,緩緩走向酒鋪。
鄭大風瞥了眼,認得對方,好像是城內學塾那邊的教書先生,姓吳,這些年來過酒鋪幾次,卻不是常客,若是平攤下來,一年也就一兩次,不過每次來,都會去鋪子裡邊翻看無事牌。
吳先生之前來鋪子,都是喝那一碗一顆雪花錢的竹海洞天酒水,只是上次來,好像換成了一碗啞巴湖酒,還帶走了一罈。
鄭大風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還是對方身上的書卷氣,在劍氣長城比較少見,跟自己一樣,都屬於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就是不如自己這般鶴立雞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