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狩思量一番,竟然覺得陳平安這個臨時給出的答案,頗有道理,極有意思,不由得感嘆道:“果然是讀書人!”
陳平安氣笑道:“好不容易跟你聊點掏心窩子的話,你就這麼不知好歹,欠罵是吧?”
齊狩雙臂環胸,看著金燦燦的稻田,就像他當年獨獨相中的那方印章,邊款內容寫那家給人足,時和歲豐,筋骸康健……
不然以他跟陳平安的那點交情,豈會照顧晏家鋪子的生意,只能是捏著鼻子,拗著心性,託人幫忙買下那方一見傾心的印章。
齊狩沉默片刻,說道:“雖說是最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直覺告訴我,那個城頭最新刻字的劍修,不是我家老祖,不是寧姚,也不是刑官豪素或是陸芝,而是你。”
陳平安一笑置之,攤開一隻手掌,輕輕抵住田壟,“只有一件事,讓我覺得最……得意,嗯,做成了這件事,我很舒心快意。”
齊狩轉頭看了眼那傢伙的側臉,眉眼飛揚,神色確實有幾分罕見的暢快,是一種毫不掩飾的鋒芒畢露。
陳平安抬起一隻手,雙指併攏,往下一劃,再一橫抹,然後五指張開,“將那擁有一把本命飛劍‘脂粉’的蠻荒劍修,紅葉劍宗的蕙庭,給一劍劈成兩半,再攔腰斬斷,以道門雷局將其魂魄煉殺殆盡,再剝離出這傢伙的妖族真名,如此虐殺,很過癮。如果不是當時還要與人問劍,我其實還有很多手段等著蕙庭好好消受一番。”
齊狩與納蘭彩煥,還有米裕,都屬於在戰場上以手段狠辣著稱的劍修,但是聽到陳平安的這番言語,還是有幾分頭皮發麻。
只是聽說那個蕙庭終於死了,讓齊狩確實心情大好,他側過身,主動抱拳道:“這件事做得漂亮!”
陳平安說道:“不過蕙庭當時是為了救個朋友,屬於自己求死,大概在蠻荒天下修士眼中,也屬於豪傑了?”
齊狩冷笑道:“這傢伙也就是沒落在我手上。”
陳平安嘖嘖道:“落在你手上又如何,你能夠在託月山和元兇的眼皮子底下做掉蕙庭?你要知道,這位蠻荒大祖的首徒,還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飛昇境劍修。”
齊狩好奇問道:“那你是怎麼讓蕙庭自投羅網,又是怎麼讓那元兇救之不及的?”
陳平安卻沒有給出答案。
蠻荒天下總有那麼一小撮修士,讓劍氣長城最為記恨,卻殺之不得。
比如文海周密的大弟子,劍仙綬臣,以及這個行事陰險、專門刺殺女子劍修的蕙庭。
而蕙庭又顯得尤其可恨,綬臣再可恨,擅長在戰場上隱藏身份,喜歡撿漏戰功,但是歷史上綬臣也曾有多次硬碰硬的問劍,再者綬臣的出劍精準,並不會刻意針對誰,而蕙庭就只是為了提升飛劍“脂粉”的品秩,只挑選劍氣長城的女子劍修不說,根本不管境界高低,年紀大小,而且每次得手就立即撤出戰場,那些被飛劍斬殺的女子,下場極為悽慘,魂魄會被飛劍拘押再煉化,如燈芯之緩慢燃燒。
齊狩問道:“書院選址妥當了,你不去那邊看看?”
陳平安搖頭道:“下次再說吧,我馬上就要返回浩然天下。”
齊狩撇撇嘴,“到處都是隱官大人的身影,都過去這麼些年了,好像還是撇不乾淨,確實煩人。”
陳平安笑道:“齊兄這個馬屁,拍得有點水準了,到了我那落魄山,至少能當個外門雜役弟子。”
齊狩打算起身告辭,陳平安突然說道:“離別在即,那我就以上任隱官的身份,與新任刑官說句心裡話?”
齊狩點頭道:“洗耳恭聽。”
陳平安伸出手掌拍了拍身邊田壟,“不要想著抹銷痕跡,要覆蓋掉它,時日一久,功績就都是你的了。”
齊狩大為意外,陳平安這傢伙竟然如此豁達了?
只是稍稍再一想,齊狩就立即覺得不對,問道:“你是不打算返回飛昇城,下次開門都不來了?”
陳平安說道:“怎麼可能,我肯定會經常來這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