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荷這一住院,什麼胃口都沒了,平日愛吃的東西,只要一端到嘴前,便反胃。她問李春江:“朵朵呢,她怎麼吃?”李春江說:“我留了錢,她自己會吃,你想吃什麼?”沒等葉子荷回答,他又說:“看我這忙的,給你連飯也做不了。明天我請假,索性就在醫院陪你。”葉子荷感激地看了眼老公,有點放心不下地說:“我這兒不用你多操心,朵朵馬上要考試了,不能讓她老在外面瞎湊合。”正說著,護工來了。護工是位三十多歲的下崗女工,是桃子拖人找的,人很實在,照顧病人也很周到。她提著熱騰騰的一盒面片,不好意思地衝幾個人笑笑。李春江接過飯盒,要親手喂葉子荷吃。葉子荷開啟他,說:“你陪他們去外面吃吧,吃完早點回家,晚上有玉蘭陪著我,你就不用來了。”
玉蘭便是那位護工。
三個人出了醫院,桃子提議去吃火鍋。李春江哪還有食慾,推說自己頭痛,想回去。鄭源看出不對勁,拉過他說:“跟我說實話,是不是那個病?”李春江剛點了下頭,淚水就湧出來了。
葉子荷的病情立刻引得大家一陣慌,尤其是桃子,一聽葉子荷真是癌,淚水便洶湧而下,死死地抓著鄭源的胳膊,哪還能看見剛才逗笑的影子。鄭源嘆了口氣,說:“現在悲傷還不是時候,趕快想辦法治療。這麼著吧,你跟桃子先去吃飯,我這就回縣上。縣醫院的秦院長跟省腫瘤醫院的專家關係不錯,我連夜去請專家,一定要儘早會診,拿出一個最好的治療方案。”說完,便丟下李春江跟桃子,坐車走了。桃子這才擦乾淚,勸李春江:“你一定要挺住,這個時候,你千萬不能沒信心,走吧,先吃飯。”說著硬拉著李春江去了街邊的一個飯館。
李春江和葉子荷都不是本地人。李春江老家在河北,大學畢業後先是分在省公安廳,後來又到基層,一路輾轉,最後才調到三河市公安局擔任副局長。葉子荷老家在陝北農村,畢業後分在三河市鄉下當老師。跟李春江結婚後的第五年,她從鄉下中學調到市區,去年透過競聘,擔任了三河二中的副校長。想不到好日子才開了個頭,無情的病魔卻突然找上了她。
省城來的專家跟三河市醫院的大夫經過會診,確定葉子荷的癌細胞還未擴散,應立即做手術。誰知葉子荷本人卻死活不同意。任憑李春江磨破嘴皮,她就是不同意。其實,從住院那天起,葉子荷便預感到自己得的不是什麼好病。之所以不把懷疑說出來,就是怕李春江擔憂。這麼些年,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便是丈夫和女兒為她擔心。眼下丈夫正在人生的又一個節骨眼上,雖然李春江不明說,但是細心的葉子荷卻比誰都清楚。丈夫又一次面臨著大挑戰。更要緊的是女兒朵朵。朵朵馬上要高考,如果這時候讓朵朵知道她患了癌,要做手術,無疑是晴天霹靂。孩子怎能安下心,試還怎麼考?這些都是阻擋她做手術的緣由。她把痛苦掩藏在心裡,笑著跟李春江說:“先保守治療,等朵朵考完試,一切都聽你的,好不?”
李春江抓住她的手說:“子荷,不能拖,說什麼也不能拖。”
“春江,你不要逼我好不?這麼些年,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脾氣?除了手術,我啥都聽你的。”
李春江沒有辦法了。他也是迫於無奈,才將實情告訴葉子荷。原想她會承受不住,會垮掉,沒想她比他還堅強、還樂觀。但是,他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不做手術呢?
沒辦法,他只能把說服工作交給桃子去做。他甚至想去陝北老家搬救兵,求年邁的丈母孃來勸妻子。
電話突然響了,剛一接通,就聽朵朵在電話裡大叫:“爸爸,快來……”
李春江驚出一身冷汗,此時已是深夜零點,他是看著朵朵上完自習平安回家後才趕來醫院的。“朵朵!”他叫了一聲,就往外跑,跟進門換藥的護士撞了個滿懷。他瘋狂地奔下樓,衝出醫院,伸手攔了輛計程車。路上他一次次往家裡打電話,可電話老是佔線。他的心快要跳出來了。朵朵,朵朵,他一遍遍呼喚,生怕可愛的女兒有啥不測。
醫院裡,被電話擊中的葉子荷從床上跳下來,瘋了一般往外撲。任憑護工和桃子怎麼攔,就是阻止不住。平靜的醫院經她一鬧,立刻慌亂起來。值班大夫帶著醫護人員迅速趕來,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們強行將她摁到床上,桃子扯上嗓子喊:“不就一個電話嗎,你緊張什麼?”
“朵朵,我的朵朵——”葉子荷完全失去了理智。她心中擔憂的事終於發生了,這一刻,她突然地恨起李春江來,恨他當初不聽她的勸阻,非要——
十分鐘後,李春江趕到家門口,防盜門緊閉,樓道里一片安靜,不像是出了什麼事。掏鑰匙,擰開鎖,一切也都正常。進門的一瞬,他嗖地拔出槍,屏住呼吸,一腳踹開門。朵朵從裡面撲出來,一抱子抱住他。“爸爸,刀,刀……”
李春江看見,一把飛刀插在陽臺通往客廳的門柱上,上面扎著一封信。他的心這才嘩地一鬆,能喘過氣了。“朵朵,別怕,有爸爸在——”李春江拍著朵朵的肩,先讓朵朵安定下來。然後走向陽臺。飛刀是從陽臺窗戶裡射進來的,李春江後悔自己太過粗心,忘了關好窗子。他取下信,只掃了一眼,便將它撕得粉碎。朵朵抖著身子問:“爸爸,是誰,你到底得罪誰了?上面寫啥?”
“沒事,朵朵,不用怕,他們是一夥無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