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琪也不戳破,遂將煙掐滅了。
李綰道:「小淑兒哭了,不肯吃奶,吵的鬧騰,你去抱抱她。」
何琪還沒搭話,就見老爺子已經掉頭往屋裡趕了,小淑兒就是老爺子的命根子。
雪地裡還留著一支抽了一半的煙,李綰小聲嗔道:「唐醫生說抽菸不好,你以前不抽的,少抽點。」又道:「方才仲浦先生託人來送話,說是明天中午請你去吃飯,可明天中午徽州商會的一些人早就約好了,你拿個主意。」
何琪道:「徽州商會改到晚上,明天中午去仲浦先生那兒,年剛過完,這幾天怕是要不著家,你把能推的都儘量推了,初八晚上,家裡準備一下,我要請報刊的編輯來。」
李綰神色一凜:「有必要嗎?」
何琪深吸著冷氣道:「有必要。」
李綰一瞬間,緊張的十根手指糾結在一起。
已經走上了這條路,沒得後悔藥吃了,何琪將不安的妻子摟緊懷裡,安慰道:「別怕,有我呢!不會有事的。」
......
樓上的嬰兒房裡,老爺子正抱著小淑兒餵奶喝,一臉的寵溺,何琪悄悄的走進來,對福媽小聲道:「福媽,拿幾條幹淨的尿布來。」
福媽心領神會,遂將地上的髒尿布收拾到籃子裡,出了門去,何琪將門關上,走到老爺子面前,看著安詳的吧唧吃奶的女兒,肥嘟嘟的臉蛋,會心一笑。
「爸,柴火不夠燒了。」何琪一邊摸著女兒的小手,一邊說著話,雖然老爺子在過去的一年裡,已經把所有的擔子都交了,但似這等事,何琪還是會事先說一聲。
老爺子不生波瀾,抱著小淑兒轉了個身,走到了窗戶邊,不讓何琪摸小淑兒的小手。
「老黃要當和事佬,私下裡想請我這個老傢伙去下棋,說你的棋太高了,下不過。他也不想想,你可是大國手,東夷人都拿你沒辦法,他窩在法租界就能有辦法了?法租界就管法租界的事,閘北、南市、縣城、市中心區,徐家彙、楊樹浦可不歸法租界管,這裡是華界。徽州商會要在滬市建廠,市政都歡迎,老百姓也支援,江灣是市府所在地,縣城是老城廂,城隍廟一帶,南市住的人多,都是房子,徐匯是爛泥塘,可不就只能在蘇州河一帶的閘北建廠了。碼頭不讓碰,那就靠近火車站,交通方便嘛,這事合理合法,有人非要攔著不讓,壞規矩,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玉白啊!往後抽了煙,就不要碰小淑兒,我現在不抽菸,不見人,不出門,其他的事你自己看著辦,以後也別來問我了。我是真的老了,不服老不行啊!過去的一年裡,你做的事我都看在眼裡,我不如你,李禮也差著你許多,如此我就放心了。徽州商會辦的好啊,不用打打殺殺,就能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是我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我做不到,他們幾個老傢伙自然也做不到。」
「你下棋,我放心。」
「場子一定會建在閘北。」
洞庭湖底下,至今還沉著兩條船,十七條人命,何琪想起半個身子都沒了的李禮,被魚蝦啃爛的李禮,心裡就湧起了一股鑽心的疼。
「囡囡啊!吃奶呀!囡囡啊!睡覺覺咯!」老爺子抱著小淑兒哼著兒歌,瞥著臘梅樹下,墓前的兩隻煙,已經熄滅了許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