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老太醫的身後,大半個太醫令屬衙的太醫們,則都帶著誠惶誠恐的不安面容,目光死死鎖定在了坐在御塌邊沿,仍不捨得在天子啟頰側輕撫著的竇太后。
天子啟的身體狀況,其實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至少對於朝野內外的重臣而言,‘陛下身子骨不太硬朗’,已經是好幾年前就出現的新聞。
朝公忠臣,尚且已經在好幾年前,大致得到‘陛下抱恙’的訊息,自更別提漢家的另外一位皇帝:當朝竇太后了。
實際上,早在一年多以前,尚還勉強處於健康狀態的天子啟提出由劉勝‘太子監國’的時候,竇太后就已經知道天子啟的身子骨,恐怕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為了滿足天子啟最後的意願、謀劃,同時也是為了讓天子啟輕鬆幾年,好多活一陣時日,竇太后才最終答應了天子啟的請求,首肯太子監國。
若不然?
嘿!
毫不誇張的說:如果沒有太后點頭,別說是太子監國了,就連新君即立,都得差著一道合法性手續!
只要太后扔出一句‘我不認這個新皇帝’,那新君無論再怎麼眾望所歸、再怎麼是先帝嫡長子、皇太子,又或是拿著先帝的冊立遺詔,也是一點意義都沒有。
舉個非常簡單的例子,就能明白漢家的太后,在這種重大的政治決策之上,究竟具備怎樣的決定權了。
——自太祖劉邦立漢,一直到漢獻帝劉協退位,這東西兩漢凡四百餘年,每一位欲行廢立的權臣、賊子,都從來不敢惹怒漢家的太后。
甚至就連廢立天子的詔書,都是這些權臣、賊子或軟磨硬泡,或威逼利誘從太后手中得來,才最終具備合法性的。
如歷史上,孝惠皇帝劉盈毫無徵兆的英年早逝,朝野內外亂作一團,誰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呂太后丟下一句‘皇長子劉恭即位’,孝惠皇帝的庶長子——年僅四歲的前少帝劉恭,就真的成了即皇帝位的新君。
四年之後,年滿八歲的劉恭受人蠱惑,得知自己的母親是被呂太后‘殺母存子’,便怒氣衝衝找上了呂太后討要說法。
劉恭說:皇后怎麼能殺死我的生母,而把我當作皇后的兒子呢?
我現今還小,等我長大之後,一定要復仇!
(後安能殺吾母而名我?我未壯,壯即為變!)
於是,堂堂天子之身的少帝劉恭,又因為呂太后一句輕飄飄的‘皇帝瘋掉啦~’,便被幽禁致死於深宮之中。
劉恭‘因病暴斃’,朝野內外再次懵圈,又是呂太后站出來腦門一拍:常山王劉義這孩子不錯,就讓他做皇帝吧;
為了方便天下人,得給這孩子改個名諱,就叫劉弘吧。
這,就是歷史上的後少帝。
如果呂太后因為其‘開國皇后’的身份,具有過高的特殊性和不可參考性,那我們可以接著往下看。
漢昭帝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漢昭帝劉弗陵駕崩,享年僅二十歲,膝下無子,皇帝絕嗣。
就在這時,權臣霍光站了出來,幾乎是憑藉一己之力說服上官太后,將剛即王位的昌邑王劉賀召入長安典喪。
同年六月,昌邑王劉賀奉上官太后懿旨,旁支入繼嫡宗,登漢帝位。
然後?
呵;
——短短二十七天之後,劉賀便被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霍光,列出了足足一千一百二十七條罪狀!
平均算下來,坐上皇位之後的每一天,劉賀都犯下了四十一個隨便單拎一個出來,都堪稱人神共憤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