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姐大我三歲。
小時候的她,是我們村當之無愧的俏姑娘,長辮子,鵝蛋臉,柳葉眉,櫻桃唇,尤其一雙亮瑩瑩的烏黑大眼,撲閃撲閃的相當迷人。
後來,當我讀到《紅樓夢》裡描述薛寶釵的詞句,“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很快就想到了她。
每次去找她,她都開心的撂下家裡的活,丟下手中的書,攥緊我的手,帶我出去盡情的玩耍。
我性子裡的野,多半是讓她給帶出來的。當然,我很喜歡。
聽我媽講,雲姐和她的母親晴嬸是外來人。
晴嬸的老家,建在離我們那兒約有幾十裡開外的水庫下。
有一年,天降暴雨。幾天後,水庫裡的水已快漫過了水庫。當地的村長跨上一輛新買的二手拖拉機,十萬火急的向鄉里求助。
鄉里的官老爺們,在村長火急火燎、低三下四的求助下,仍是慢慢悠悠的吃頓晌午飯、睡個晌午覺後,才組織幾個散兵遊勇前去疏散群眾。
人民群眾是明智的,大家知道災禍即將來臨,紛紛逃離。
晴嬸的前夫叫金叔。
當時,金叔在水庫下種了兩畝油麥菜,今年的油麥菜比往年長的都好,鮮綠碩大,一派喜旺之氣。
眼看著大傢伙都跑了,晴嬸催促著金叔逃命要緊。
一想到兩畝旺實的油麥菜,還有世代居住的老房子,金叔動了僥倖的念頭,決定還是爬到高點兒的地方,等等看看。莊稼人,以地為生,地沒了,一切都完了。
無奈之下,晴嬸抱起年幼的雲姐,隨眾人往山上逃去。
天不遂人願,水庫崩塌,晴嬸的村子連同周邊的兩三個村子皆被洪水吞沒。
所有沒來及逃離的活物,悉數葬於水底。
事後,幾個村莊被改造成了漁場,遇難的鄉領導受到了褒獎,遇難者的家屬們一齊獲得了國家補償。
雲姐,成了晴嬸唯一的依靠了。
那兩年,她們母女倆吃不飽飯、居無定所,有塊硬邦邦的冷饅頭、有口軟和和的粗糠粥、有間遮羞的土坯房、有座過夜的草垛子,都算是悽苦歲月中的大甜頭了。
我們村一位老奶奶出於憐憫,想把晴嬸介紹給我們村的達叔,剛開始晴嬸死活不同意,聽聞達叔不務正業、遊手好閒。
老奶奶力勸晴嬸,縱是不顧自己,也要想想孩子啊,這樣東飄西蕩、沒吃沒喝的落魄日子,何時是個頭?
一個月後,晴嬸下嫁到了達叔家。
達叔,全名王帥達。
吃喝嫖賭的惡習中,他單缺一個嫖。大人們私下裡常說他那裡不行,我總是好奇的問我媽那裡是哪裡?每每此時,我媽總會甩給我一巴掌,讓我滾。
晴嬸下嫁時,達叔已經四十多歲了,打了這麼多年的光棍,突然娶了個俊媳婦,達叔自是欣喜萬分。
前幾年,達叔還算遵規守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對晴嬸和雲姐疼愛有加。
但時間一久,他既受不了繁重的下地勞作,又經不住一些狐朋狗友們的頻頻引誘,便重新的回到了酒桌和麻將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