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手機上跳出一條資訊,只有短短一句話:
好些天沒有出門了,今早出門,聞到了花香。
我記起,她是一年前找我諮詢過的一位患者。當時,她已遭受長達10年的抑鬱症的折磨,從老家來北京求醫,醫生確診她是雙相情感障礙。
迴圈
那是2014年5月的一天,我領她走進安定醫院。走出醫院時,她手裡攥著花了700多元買的一堆藥,兩眼茫然,腳步虛浮。
“要吃這麼多藥?要吃一年?”她反覆詢問。
我不想隱瞞,老實告訴她:“對,抑鬱症治療的原則是足量足療程。你耽誤得太久了,至少要吃一年。今天就開始吧。”
她囁嚅著:“我再看看,再看看,說不定過兩天我自己就好了……”
後來,她斷斷續續和我保持著簡訊的交流。我見證了她一次次的迴圈。每次,當陷於抑鬱相,痛苦不堪時,她答應:過幾天,等熬出來,就去。可是,一旦轉好,陷於輕躁狂相甚至躁狂相,她就精力旺盛、興高采烈,全然忘記多少天前的痛苦,認為自己完全沒有必要去看病。
時間長了,我也漸漸淡忘了她,直到今天收到這條簡訊。
我趕緊回信詢問。又過了半個小時,她大概回到了家,給我發來一條較長的簡訊。她說:“過去十多天,我一人躺在床上,不吃不動,今早醒來,突然覺得頭腦清爽,就出門。天陰著,空氣潮溼,走到小區的林蔭道上,突然聞到了桂花香。我站在桂花底下,我哭了,我覺得生命回來了。”
我沒有立刻表示祝賀,而是直截了當問:“你這一年怎麼治的?藥換過嗎?”
“我一直沒有吃藥,是自己挺過來了。”她答。
我心裡一緊。我明白,這不是好轉,而是新一輪迴圈的開始。對她來說,命運不過是重新畫了一個圈而已。
我想起了她的故事。
飄忽人生
她今年32歲,可是被抑鬱症纏繞已經十幾年。
她有一個不幸的童年。
她生活在一個老式傳統的家庭。家境貧寒,有兩個姐姐,而爹媽一直想要個男孩。這種想法和期盼給她帶來很大的壓力,讓她從小就產生了身為女人的恥辱感。父母關係不和,在她的印象裡兩人從來沒有心平氣和交流過。父親酗酒,喝醉後會動手打人;媽媽很強勢,經常會為一些小事發脾氣。童年生活是她心底的一塊陰影,她很少體會到溫暖和愛。
和她的兩個姐姐相比,她天性敏感。似乎她的媽媽對她們姐妹的責罵和抱怨,只對她產生影響。她自小就會自責、自省、自我限制。表面上很聽話,內心的不滿在積蓄。她自小就性格封閉,習慣於把一切都包裹起來,包括自己的情緒、慾望、悲喜,連自己都感覺不到。
進入青春期,上了高中,她經常處於很極端的狀態。那時誰也不知道這會是病。情緒起起伏伏,誰會當回事兒?
長大離開家後,她更進入一個飄忽不定的時期。幼年的心靈創傷一直跟隨著她,誘發著惡劣不良的情緒。她遲遲沒有戀愛,因為她不敢承擔一個家庭的責任,也沒有信心經營一個幸福的家庭。或者說,她不知道怎麼去愛一個人。
有一段時間,她特別害怕接到家裡的電話。一和媽媽通話,媽媽就會對她抱怨父親、姐姐,以及所有的親人。她煩躁,無所適從,甚至手機上一看到媽媽的來電就心跳氣短,難以自控。但是情緒過後,她又自責,努力想對媽媽好,想找辦法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