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交代好家事,又跟婆婆何氏打了招呼,便帶著葡萄去孃家,她邊走邊想著主意,不知不覺地就走過了鄭家,往荒地方向去了。
葡萄見少奶奶到了孃家卻不進去,也不知她要去哪,只得納悶地跟在後邊,不敢出聲打斷她—少奶奶在想事情哩。
二月春風似剪刀!這時節,道路兩旁、屋角旮旯、院牆根下,小草紛紛冒頭,吐出淺綠的新芽,楊柳枝條也染了一層綠,在風中輕輕飄蕩,極柔極軟。
她經過一個院子的時候,忽聽有人喚道:“菊花!”
菊花停住腳步,轉頭往院裡一看,原來是柳兒,她已經走到李長亮家門口了。
柳兒懷孕了,挺著微微凸起的肚子坐在院子裡曬太陽,膝蓋上放著個針線簸籮,正在縫一件衣裳,見了菊花,一邊叫她一邊站起身,招呼她進來坐。
菊花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我還有事,要去地裡瞧瞧,家裡也忙,改天再跟你閒話。”她很怕在這碰見柳兒娘——這婆娘最近往女婿家跑得很勤快。
柳兒忙將手中的針線簸籮放下,快步往院門口走,待到了菊花面前,才神色黯然地對她道:“菊花,你……生氣了麼?我娘又給你家惹事了。我勸了她,她也不聽,我也沒法子,又不能對她咋樣,誰讓她是我娘哩!”
菊花認真地想了一會,才道:“很生氣!柳兒,你可知道,剛才我娘氣得暈倒了——”柳兒吃驚地用手捂住嘴,瞪大眼睛看著菊花——“還暈倒兩回哩。我爹孃雖然沒說我,可我曉得他們心裡是有些埋怨我的。你好了,還嫁了長亮,你娘仗著李家的勢越發得意,處處跟我家作對,聽說她還攔住我家的水路,不讓我家往魚塘裡放水——往常她可沒膽子這麼猖狂哩。”
柳兒呆呆地看著她,忽然輕聲問道:“菊花,你後悔麼?後悔幫了我麼?要是再來一回,你還會不會勸我那些話?”
菊花垂下眼瞼道:“不曉得!”
過了一會,復又抬眼看著柳兒道:“要依我眼下的心情,是肯定不會管你的——我都有些後悔哩——你娘到處說我多管閒事,害得你們娘倆不和,還說你本來就沒病,是我瞎蒙才白撿了一個人情。不過,這事也難說的很,我也不是因為人情和好心才勸你那些話——你曉得我不是喜歡多管閒事的人——不過是我自己一時心軟,看不過去罷了。再來一回,誰知我能不能看得過去哩?看得過去,就隨你自生自滅;看不過去,還是會勸你。”
雖然這回答不太確定,柳兒還是十分難過,因為菊花說她後悔了哩。可是,她又能咋辦哩?那是她娘,她不能真的不認娘,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菊花微笑道:“我不過是把心裡話告訴你,要我假模假式地跟你說,我一點也不生氣,那可不成。不過我也沒怪你就是了,誰讓你娘難纏哩!按理我不該在你面前說你孃的壞話,不過,也不用我多說,她有多難纏,你自己心裡明白,老實說,我都沒見過她那樣不講理的。”
柳兒臉色陣紅陣白,囁嚅了半天也沒吐出一個詞兒。
菊花不再多說,跟她點點頭,帶著葡萄走了。
到了荒地,劉黑子正帶著黑皮在池塘邊修整塘埂,吳家和王家,男女共十幾個人在山坡上栽竹。
劉黑子見她來了,忙拄著鋤頭招呼道:“少奶奶,來瞧魚塘哩?今兒水放進來不少,瞧,都這麼深了,怕是有兩尺深哩。”
菊花站在新修的塘埂上,看著白漫漫一片水域,這面積都快趕上鏡湖了,忽地心情就開朗起來,微笑對葡萄道:“再過一個月,我帶你去河裡兜魚蝦,然後放到這魚塘裡來,可好玩了。你多放些,回頭年底我多分些魚讓你拿回去孝敬你爹孃。”
葡萄興奮地道:“真的?少奶奶你真會帶我去兜魚蝦?”
菊花笑眯眯地點頭道:“噯!三四五月份,小魚蝦最多了。黑皮,到時候你可要來幫忙。還有,你在田裡抓到黃鱔泥鰍啥的,只管往這魚塘裡放,不要緊。”
黑皮憨笑道:“噯!我最會逮泥鰍了。”
劉黑子笑嘻嘻地看著他們,覺得少奶奶待兩娃兒一點不像待下人,就跟一家人似的,他看著菊花,關切地問道:“少奶奶,親家奶奶沒事了吧?”
菊花道:“沒事了。準備下午帶她去下塘集請秦大夫瞧瞧。劉叔,那竹子夠栽麼?”
劉黑子道:“不大夠。看樣子還要買一些,也不能把家裡那片竹林子挖狠了哩。”
菊花點頭道:“劉叔自己瞧著辦吧。這兩天精心些,家裡事多,槐子跟我公爹都顧不上這邊。早些把這活計幹完了,該種黃豆玉米山芋了,今年可是多出兩百多畝田地哩,都要靠你幫著槐子張羅。”
劉黑子忙道:“少奶奶就放心好了,魚塘和竹林的事完了,就挖井,然後種地、栽秧割麥。”
菊花點頭,又四處打量了一番,這才帶著葡萄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