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見菊花恨恨地用手搓那鞋墊上的灰塵,不禁笑道:“它還算好的,有些貓冬天專門往床上鑽,更討嫌。我小時候,家裡有隻貓冬天就喜歡上床。睡到半夜,手摸到枕頭邊毛絨絨一團,要是不知道的人,就能被它嚇瘋。我習慣了,總是閉著眼睛揪住它,扔老遠。過一會你睡著了,它照樣又爬上來。”
菊花想著半夜摸到毛絨絨一團不明物的感覺,打了個寒顫,笑道:“那還是讓它睡灶窯裡吧,要是讓它爬上床,那可難受了。這貓一身毛,咋也這麼怕冷哩?”
何氏笑道:“長一身毛也怕冷哩。貓愛鑽熱炕麼。”
等槐子端回了牛奶,要親自動手幫菊花煮。菊花跟何氏說笑一番,心情已經恢復,忙挨在他身邊,小聲道:“我來吧,你去刷牙洗臉,待會幫爹剷雪。”
張大栓餵了牛後,正在院子裡鏟積雪。
槐子見她好多了,便點點頭,自去洗漱。
自此後,槐子便刻意地陪伴菊花,有時回孃家跟哥嫂說笑,逗小葫蘆;太陽好的時候,去地裡挖胡蘿蔔,砍雪裡蕻;或在家裡唸書給她聽。
菊花自己也竭力控制穩定情緒,盡力想自己幸福生活,不去想雜七雜八的事情,以免勾動神經。但就算這樣,她也經常淚流滿面,極易傷心,成了愛哭的準媽媽。
過了一段日子,某天早晨,她出現了孕吐症狀。這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那真是吃啥吐啥,急得何氏心裡上火,嘴角起泡;張槐則更加溫柔地呵護她,直如一汪春水。
菊花反倒鎮定下來,也很少出現情緒不穩的現象了,她忽然心生一股鬥志,吐啥吃啥,每天不停地吃,並且自己親自下廚,讓何氏不用管她,她要多動動,又特意叫了趙清來陪自己玩——這回是真的請她來陪自己了。
“菊花姐姐,你忍忍,過些日子就好了。我娘說,生第一個娃兒都會這樣哩。”趙清見菊花吐過無數次後,很心疼地安慰她道。她見菊花老是吐,就回去跟她娘說,她娘就跟她說了那些話。
菊花對著火桶邊的瓦盆吐完了,端過凳子上的水杯漱口,喘了口氣,瞧著趙清紅撲撲的小臉—冬天又養白了些——微笑道:“不要緊的,我再吃些就好了。清兒,你娘就要生了,你外婆會來伺候她麼?”
趙清點點頭道:“噯,我外婆過年的時候就過來,等弟弟生了再回去。菊花姐姐,你啥時候生寶寶哩?”
菊花撫摸著肚子笑道:“要到明年九月生哩。”
門開處,何氏端了一隻砂鍋進來,聞見屋裡那味道,愁眉問道:“又吐了?這可怎麼好,老是吐哩。來,這餃子煎好了,香的很。清兒,你陪著菊花姐姐一塊吃,她見你吃得香,她胃口就好了。”說著將砂鍋放在兩人旁邊的凳子上,遞上兩雙筷子。自己則端著那瓦盆出去倒了清洗。
菊花歉意地對何氏笑笑,等她出去了,便掀開砂鍋蓋子,聞見一股芫荽的清香。
這是她親自用芫荽、臘肉調拌的餡兒,包好餃子後讓何氏煎得香香的,用來當點心吃。
她對趙清道:“來,趕緊趁熱吃。嗯,有八個,咱倆一人四個。”
趙清這些天陪著菊花,每天都吃得肚兒圓,菊花還總是做各種各樣的花樣,她吃得歡喜不已,不禁遺憾地想,為啥這麼好吃的東西,菊花姐姐吃了會吐出來哩?
兩人捧著那砂鍋,開心地吃了起來。
芫荽清香,臘肉鹹香,餃子外面的麵皮炕得焦香,並未放多少油,這味道一點不膩,菊花吃了覺得胃裡特舒爽,一氣吃完四個,長長地吐了口氣,暗道,這下不會吐了吧?
她轉頭看看趙清,只見小女娃嚼得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大眼彎成了月牙,便笑問道:“咋樣,好不好吃?”
趙清使勁吞下口中的餃子,把小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好吃,好香哩。菊花姐姐,你吃這個沒吐麼?那你再吃吧,把剩下的都吃了。我先前都吃了好些東西了哩,一點也不餓;你吃的全吐出來了,該多吃些才好。”
菊花見她這麼懂事,忍不住愛憐地摸摸她頭道:“你吃吧。姐姐還是先少吃些,等下想吃的時候再熱了吃——我包了不少哩,廚房裡還有。”
趙清閃閃大眼,點點頭,卻還是搛起一隻小餃子遞到菊花面前道:“那姐姐再吃一口。”
菊花見她期盼的樣子,比何氏還巴望自己多吃些,忙低頭咬了一大口,趙清這才高興地將剩下的塞進嘴。
門外,張槐挑著一大擔水淋淋的胡蘿蔔回來了——剛在河邊洗乾淨的。他將擔子歇在廊簷下,挑了一些長相周正的蘿蔔,掰掉上面的秧子,又在井邊清洗了一番,送進廚房。
過了好一會,他端著一隻竹筒,裡面裝的是蘿蔔汁,又拿了一隻碗,走進堂屋,笑問菊花道:“聽娘說,你剛吃了餃子沒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