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提起,燕三郎也不避諱:“是,前些日子南北互動,宅價波動,學生小有盈餘。”
連容生在春明城住下多年,身份尊貴、訊息靈敏,雖不知道燕三郎到底賣掉多少套宅子,可至少明白眼前的新徒兒賺進的可不是“小有盈餘”。即便是哪一家高門子弟來操作,也是一場極漂亮的戰役。
可他看燕三郎雙目直視,面色淡然,竟然真沒有一點驕傲自得。這就太奇怪了。
其他男孩在這個年紀,要麼貪玩,要麼輕狂,即便在長輩的要求下說幾句自謙之言,也是目光閃爍,壓不住自得之情。
自得自滿,這是人之常情,孩童更會表現而已。燕三郎才十歲,沉穩就遠勝大人,家中長輩若得子孫如此,大概引以為傲。但連容生明白,沒有孩子天生會是這樣,甚至燕三郎的眸子雖然也是黑白分明,但若真凝神看去,就會發現他瞳孔黑得深不見底。
小孩子的天性,就是愛玩愛鬧,無憂無慮。
燕三郎有這等表現,當真是少年老成?又或者他經歷過什麼,才過早地將他雕琢成了這樣?
可也正因這樣,連容生才覺得,教導這樣的弟子格外有挑戰性。
“富與貴,人之所欲也。能賺錢是本事、是好事,至少在這個世道不吃虧。”連容生撥出一口氣,“但你須得牢記,富而無驕只是基本,富而好禮才值得稱道,你性子是穩了,今後對人也要謙沖平和,不得傲慢無禮、恃財而驕!尤其不許再頂撞長輩!”
說到最後一句,忍不住挾帶了私貨。
燕三郎雖然看起來聰穎穩重,但上無長輩、手握巨資,這樣的孩子很容易被帶歪。連容生既然當了他的師尊,就有義務教導他為人處世。
燕三郎當然也認認真真應了句“是”。
其實他方才並非自謙,而是真心覺得自己沒賺多少錢。三萬兩銀子在別人那裡,是吃用十輩子都花不掉的財富,可在他這裡麼……
打通第一條經脈以後,千歲就給他調整了每日藥浴的方子,照方抓藥更貴了!
這樣算下來,每年光是藥錢就得用掉上萬兩銀子,還不計入其他任何成本。燕三郎炒房一波流賺到的錢,也就能支撐個兩年不到吧。
所以,這錢只能說緩解燃眉之急,卻談不上讓他一勞永逸,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連容生又隨口考較他幾個問題,當作基礎學問摸底,燕三郎一一答了。離開雲城之後,他也是日日勤勉,從未落下功課,石星蘭送給他的幾本書更是看得滾瓜爛熟。那裡頭就有石星蘭從前讀書做下的筆記,寫著她個人的心得與看法。
千歲每每看了,都嗤之以鼻,說她為人過於軟弱,這世道就該手持利刃前行。但燕三郎依舊將石星蘭的每句教導都記在心底。
連容生問了幾句,燕三郎都以石星蘭的心法答之。前者基本滿意,最後卻道:“做人還是要有稜角,一味退讓只會助長惡焰。”
話音剛落,千歲就“哈”地一聲笑了出來。這老頭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嘛,只是她的話臭小子從來不聽而已,這回看他怎麼辦。
連容生聽見喵嗚一聲輕響,不由得一怔,探頭往書箱一看,怫然不悅:“你怎麼還帶只貓來!”
春明城的富家子有架鷹驅寵的習慣,虧得他對燕三郎原本是越看越滿意,沒料到這孩子也不能免俗嗎?
“師父,這貓是我救命恩人。若非它拼命相救,我早就身亡。”燕三郎應答如流,眼都不眨一下,“那時我就發過誓,一定將它帶在身邊,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