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紅色的海淀醫院大樓在清洗乾淨的空氣中顯得比往日高大氣派,一朵白雲悠然的從樓頂經過,懶散的回了一下頭,望了望地上進進出出的人。
陳風也不知道學生們為什麼都會往這個醫院裡跑,因為便宜?因為大夫好?因為權威?不知道。對於他而言,他就圖這個醫院離學校近。
剛剛走進大廳就看見一對年輕的夫妻迎面走來。男人面色凝重,皺著眉,努力的控制臉上微微抽搐的肌肉。而女人早已經哭腫了眼睛,斜靠在男人懷裡踉蹌著走向大廳門口。
“他們的孩子不行了,”看著他們從身邊走過,洪亮的視線隨著轉向了門口。“骨癌。很可愛的女孩,才五歲。”
“別總是去探查別人的過去,就算看到了又能怎麼樣。”
“救她。”
嘆了一口氣,陳風也扭過頭看了看年輕夫妻的背影,心裡忍不住的顫了一下。
“我救不了她……”
“回去,別讓她生病!”
又嘆了一口氣,嘆聲中帶著一絲怒氣。或許這就是眾神大多隱居深山的原因吧,即便不隱居深山,也都埋沒在人群中不願讓人知道真實身份。若是普通人說出這樣的話,陳風心裡只會生出一點悲哀和憐憫。可是這些話是從洪亮嘴裡說出來,讓他心裡說不出的厭煩。
“我做不到,我不是萬能的。”
神經內科的門是開啟的,陽光從屋子裡射出來,滿眼都是潔白的感覺。年輕的醫生坐在電腦前,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小夥子。濃密的頭髮在午後的陽光下閃爍著年輕的活力,帶著一抹微笑的臉讓每一個走進來的人感覺到了希望。
但是當他們倆走進診室的那一刻,大夫臉上的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依舊是年輕活力,依舊是淡淡的笑容,可是兩隻不大卻很明亮的眼睛裡卻釋放出了一絲驚詫。
不要覺得奇怪,這畫面換成誰都會覺得有毛病。要記住,你是一名醫生,你的使命是最大程度上解除病人的痛苦。在這間診室裡,在這輪太陽下,在這個人世間,你就是他們活下去的希望,你就是讓他們擺脫黑暗的太陽,你就是為他們重新塑造生命的神祗。所以你往常見到的都是滿面的愁容、悲傷的淚水、一身的痛苦、滿目的絕望。你在他們眼中是光輝的、是高大的、是神聖的、是無所不能的……當然,我所說的“他們”不包括正走進來的這倆貨。
最先出現在醫生眼裡的是兩隻黑紅黑紅的大腳丫子,一雙人字拖用力的拍著腳底板。兩條小腿比平常人粗三號,每邁出一步腿肚子上的肌肉都會蜷成一團又松成一片。打著卷的汗毛像毛褲一樣把兩條腿蓋的嚴嚴實實,真懷疑這小子隨時可能被捂得中暑。深棕褐色的寬鬆七分褲配合著深黑灰色的寬肩大背心,極力地掩蓋著收也收不住的肚子。小肚子一腆一腆的顯得很瓷實,兩塊肌肉碗一樣扣在胸口上。兩條胳膊粗的超過了女人的小腿,面板下的肥肉也藏不住肌肉的紋理。一個圓圓的大腦瓜子鑲在粗粗的脖子上,短到捏不住的頭髮下面是黑亮黑亮的頭皮。一張血氣充盈的圓臉肉呼呼的卻很筋道,歪向一旁的嘴角分明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壞笑。整個人從上到下黑的透亮,紅的充盈,一點看不出來是生病的樣子。
“這肯定是陪病人的家屬。”大夫心想。
可是當大夫看到隨後走進來的大漢,他絕望了。這位大哥除了個子更高了一點點,眼睛更大了一點點,腿稍微細了一點點,頭髮稍微長了一點點,再加上人字拖換成了旅遊鞋,背心褲衩換成了短褲T恤,這倆人簡直就沒啥本質區別。
這哪裡是來看病的,這他孃的是來收保護費的吧!
繼續等,等待在門口出現他期待的身影。或許是一個顫顫巍巍的老者,或者是一個愁容滿面的婦人,或者是啼哭哀嚎的孩童,哪怕那啼哭的孩童是這倆小子偷來的、搶來的,只要他肯出現,自己眼前的畫面也不會如此的詭異。
但畫面就是如此的詭異,老天爺死活都沒有派一個轉換畫風的人下凡。直到陳風叉著兩條大腿一屁股坐在大夫跟前,那年輕醫生遊離的意識才最終歸位。
往日裡看病都是程式一樣的,不外乎開門見山的問哪裡不舒服了、有多長時間了、有沒有明顯受傷……,可今天大夫卻說:“病人去廁所了嗎?你們替誰諮詢?你們倆誰是病人?”
這應該是他從醫以來最簡短的問診了吧!簡單兩句話過後,大夫飛快的敲擊鍵盤,催促著兩個胖子去拍CT,讓他們在拿到片子之前別再回來。把他們支開,大夫也好清理一下腦子。不知道為什麼,在見到這兩個小子的時候,除了覺得情景太可笑以外,還隱隱的有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像是心臟病前兆,伴隨著胸悶的感覺。
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洪亮興奮地玩王者榮耀。陳風仰著頭閉目養神,靜候那電流般的感覺毫無預兆的襲來。可是它並沒有出現,全身上下舒坦的暢通了每一個毛孔。心想,如果把自己換成剛才的大夫,估計也會覺得他腦子有毛病。
“你剛才把大夫嚇著了。”
“我都沒說話,咋嚇到他了?”
陳風的話沒能把洪亮從手機裡拽出來,後者依舊捧著手機,全身緊張的拉足了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