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皇上說道:“對了,把張鄉甫得叫上啊。”
皇上上了馬車,百姓們再次跪下,高呼萬歲。聖駕走過,李啟龍落在後面挑人。他頭一個挑的便是張鄉甫,道:“張鄉甫,皇上要賜宴給你!看樣子你小子走運了!”
張鄉甫連連搖頭,道:“我不去。”
李啟龍臉色變了,道:“你想抗旨?真是不識好歹!興許是皇上瞧上你了。你真要發達了,可別忘了我李某人啊。”
李啟龍隨後又挑了十來個百姓,道:“你們隨本老爺到西溪山莊去,皇上要賜宴給你們。”
挑出來的人個個半日回不過神來,喜也不知,懼也不知。只有張鄉甫自知兇吉未卜,滿腹心事。
聖駕徑直去了高家西溪山莊,高士奇率全家老小跪迎,喊道:“臣高士奇率全家老小叩見皇上,恭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早已換過肩輿,下了轎來,往早先安放的龍椅上坐下,道:“高士奇,朕見你們家一團和氣,吉祥興旺,很高興。你高家可謂忠孝仁義之家呀!”
高士奇伏身而泣,叩謝不止。皇上說了許多暖心的話,才道:“士奇起來,叫你家人都起來吧。”
高士奇揩淚而起,叫全家老小起身,徐徐退下。皇上見罷高士奇家裡的人,再命阿山上前說話,阿山低頭快步上前,涮袖而跪,高聲唱喊:“西湖映紅日,錢塘起大潮。皇恩浩蕩蕩,東海揚碧波……”
皇上忍俊不禁,笑了起來,道:“阿山,你有話就直說吧,憑你肚子裡那點文墨,說不來這些文縐縐的話。”
阿山頓時臉紅,道:“臣阿山進宴兩百桌,進奇石、珠玉、古玩、古字畫若干,這都是江南父老自願貢呈。”
皇上笑道:“阿山,朕千里迢迢來杭州,你請朕跟朕的臣工們吃頓飯,還說得過去。你送那些珍寶、古玩跟古字畫幹什麼?真是百姓自願的?”皇上說著便望望陳廷敬,原是多年前陳廷敬就說過,大凡下頭講百姓自願的事,多半是假的。只是皇上心裡高興,並不想太認真了。
阿山道:“百姓愛戴我皇,傾其所有進呈皇上都是心甘的。”
皇上搖頭笑道:“你這話又不通了。百姓果真傾其所有,朕就眼睜睜望著他們餓死?”
皇上說的自是隨意,卻把阿山嚇著了:“皇上恕罪!皇上知道阿山書讀得不多,不會說話。”
皇上又道:“好了,朕並沒有怪你。高士奇,朕想到你家四處看看。”
皇上去了高家花園,道:“南方就有南方的好處,你看這樹木花草,北方是長不出的哦!”
高士奇笑道:“這些樹木花草今兒沐浴天恩,會長得更好的。”
皇上哈哈大笑,說:“高士奇,朕想給你寫幾個字。”
高士奇這邊忙跪下謝恩,那邊早有太監飛快拿來了文房四寶,放在小亭的石桌上。皇上連寫了兩幅字,一曰“忠孝仁義”,一曰“竹窗”。高士奇跪接了皇上墨寶,又是伏泣不已。
皇上在這裡遊園子、賜字,陳廷敬、張鵬翮一班大臣也都跟在後面。劉相年品銜低些,總是站在遠處。張鵬翮見劉相年面色疲憊,心裡暗自感慨。皇上身邊正熱鬧著,張鵬翮便悄悄兒同陳廷敬說話:“皇上前幾日私下問我浙江官員誰的官聲最好,我對奏說杭州知府劉相年官聲最好。可今日我覺著皇上對劉相年好像不太滿意。”
陳廷敬道:“張大人果然慧眼識珠。劉相年性子耿直,又不伍流俗,在浙江官場上得罪了很多人。”
張鵬翮笑道:“我記得,當年是您在皇上面前舉薦了劉相年。”
陳廷敬正想找張鵬翮聯手保劉相年,便說:“只可惜,劉相年這回可要倒黴了!”
張鵬翮忙問是怎麼回事,陳廷敬便把阿山密參劉相年,徐乾學暗中派人向劉相年索銀子,高士奇故意選江水湍急處搭臺子諸事大致說了,卻瞞住了劉相年把妓院改作聖諭講堂的事。
張鵬翮氣不打一處來,卻礙著這會兒正在侍駕,便輕聲說道:“我治河多年,沿河督撫道縣都有知曉,這個阿山官品最壞!徐乾學、高士奇也是不爭氣的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