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鄉甫雖是不信陳廷敬的話,卻見這位先生也還不俗,便要留他小酌幾盅。陳廷敬正想多探聽些餘杭縣衙裡頭的事兒,客氣幾句就隨了主人的意。
今日劉相年也被誠親王的人悄悄兒找了去,也是沒說幾句要緊話就把他打發走了。宮裡的規矩劉相年並不熟悉,見了誠親王也只是叩頭而已。他出了客棧,只記得那三條狗甚是嚇人,並沒看清誠親王的模樣兒。他當初中了進士,在翰林院待了三年,散館就放了知縣。他後來做了知府,都是陳廷敬舉薦的。近日杭州都風傳皇上派了欽差下來密訪,難道說的就是這誠親王?
夜裡,劉相年正苦思苦想那誠親王召他到底深意何在,有位操北方口音的人進了知府衙門。這人怎麼也不肯報上名姓,只道是京城裡來的,要見知府大人。門上傳了進去,劉相年怕又是誠親王的人,便讓那人進了後衙。
那人見了劉相年,並不說自己是誰的人,只道:“劉大人,你們制臺大人阿山已經把您參了。皇上看了密奏,十分震怒!”
劉相年問道:“他參我什麼?”
那人道:“還不是接駕不恭?”
劉相年一笑,說:“阿山整人倒是雷厲風行啊!”
那人說:“劉大人也不必太擔心。徐乾學大人囑我捎口信給大人您,一則先讓您心裡有個底,想好應對之策;二則徐大人讓我告訴您,他會從中斡旋,保您平安無事。”
徐乾學的大名劉相年自然是知道的,正是當今刑部尚書,內閣學士。劉相年便說:“感謝徐大人了。請回去一定轉告徐大人,卑府日後有能夠盡力之處,一定報答!”
那人笑道:“劉大人,徐大人自會全力以赴,幫您化解此難,可他還得疏通其他同僚方才能說服皇上。徐大人的清廉您也是知道的,他可不能保管別人不要錢啊!”
劉相年疑惑地望著來人,問:“您的意思,卑府還得出些銀子?”
那人低頭喝茶,說:“這個話我就不好說了,您自己看著辦吧。”
劉相年問道:“卑府不懂行情,您給個數吧。”
那人仍是低著頭說:“十萬兩銀子。”
劉相年哈哈大笑,站了起來說:“兄弟,我劉某人就算把這知府衙門賣掉,也值不了十萬兩銀子啊!”
那人終於抬起頭來,說:“劉大人,我只是傳話,徐大人是真心要幫您,您自己掂量掂量!”
劉相年又是哈哈大笑,說:“我掂量了,我劉某人的烏紗帽比這知府衙門還值錢呀!”
那人冷冷問道:“劉大人,您別隻顧打哈哈,您一句話,出銀子還是不出銀子?”
劉相年微笑道:“請轉告徐大人,劉某謝過了!劉某的烏紗帽值不了那麼多銀子。”
那人臉色一變,拂袖而起,說:“劉大人,您可別後悔啊!”
劉相年也拉下了臉,拱手道:“恕不遠送!”
那人出了知府衙門,沒頭沒腦撞上一個人,差點兒跌倒,低聲罵了一句,上馬離去。來的人卻是張鄉甫,他跟知府大人是有私交的,同門房打個招呼就進來了。原來張鄉甫送走陳廷敬,想著最近碰著的事情實在窩氣,就上知府衙門來了。劉相年沒想到張鄉甫夜裡來訪,忙迎入書齋說話。
張鄉甫沒好氣,問道:“劉大人,這杭州府的地盤上,到底是您大還是李啟龍大?”
劉相年並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問:“鄉甫,你劈頭蓋臉就問這話,你這是怎麼了?”
張鄉甫說:“我張鄉甫在杭州雖說無錢無勢,也還算是個有面子的人。他李啟龍也知道我同劉大人您是有交情的,可他硬是爬到我頭上拉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