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陳廷敬左右打聽,找到了張鄉甫的家。劉景上前敲門,一老者探出頭來張望,陳廷敬問道:“敢問這是張鄉甫先生家嗎?”
老者答道:“正是,有事嗎?”
陳廷敬道:“我是外鄉人,路過此地。慕鄉甫先生大名,特來拜望。”
老者搖頭道:“我家公子這幾日甚是煩悶,不想見客。”
陳廷敬說:“我不會過多打擾,只想見個面,說幾句話就走。”
老者猶豫片刻,請他們進了院子。陳廷敬讓隨去的人待在外頭,獨自進去了。進門一看,小院極是清雅,令人神清氣爽。張鄉甫聽得來了客人,半天才懶懶散散地迎了出來,道:“小門小戶,實在寒磣。敢問先生有何見教?”
陳廷敬道:“老朽姓陳名敬,外鄉人,遊走四方,也讀過幾句書,附庸風雅,喜歡交結天下名士。”
張鄉甫沒精打采的樣子笑道:“我算什麼名士!守著些祖業,讀幾句閒書,潦倒度日!”
陳廷敬笑道:“我看您過得很自在嘛!”
張鄉甫本無意留客,卻礙著面子請客人進屋喝茶。見客堂牆上掛滿了古字畫,陳廷敬心中暗自驚歎,問道:“鄉甫先生,可否讓我飽飽眼福?”
張鄉甫道:“先生請便。”
陳廷敬上前細細觀賞,感嘆不已:“真跡,這麼多名家真跡,真是難得啊!有道是盛世藏古玩,亂世收黃金啊!”
張鄉甫聽了這話,心裡卻不高興,道:“我這都是祖上傳下來的東西,跟什麼盛世、亂世沒關係。杭州最近亂翻了天,還盛世!”
陳廷敬回頭問道:“杭州最近怎麼了?”
張鄉甫說:“餘杭縣衙裡預備了上百美女,說是預備著接駕。百姓聽說皇上還要在杭州選秀,家裡女兒長得有些模樣的,都爭著許人成婚哩!”
陳廷敬故意問道:“真有這種事?難怪街上成日是花轎來來往往!”
張鄉甫又道:“衙門裡還逼我寫詩頌揚聖德,不寫就得問罪!您想想,我耳聞目睹的是皇上南巡弄得百姓家無寧日,我寫得出嗎?”
陳廷敬搖頭說:“我想事情都是被下面弄歪了!”
張鄉甫望望陳廷敬,沒好氣地說:“天下人都是這個毛病!總說皇上原本是好的,都是下面貪官汙吏們壞事。可是,這些貪官汙吏都是皇上任用的呀!難道他們在下面胡作非為,皇上真不知道?倘若真不知道,那就是昏君了,還有什麼聖德值得我寫詩頌揚呢?”
陳廷敬笑道:“我倒是聽說,當今皇上還真是聖明。”
張鄉甫嘆息不已,不停地搖頭。
陳廷敬道:“鄉甫先生,老夫以為,詩您不想寫就不寫,不會因了這個獲罪的。”
張鄉甫嘆道:“詩寫不寫自然由我。我傷心的是有件家傳寶貝,讓餘杭縣衙搶走了!”
原來,衙門裡又說為著接駕,凡家裡藏有珍寶的,不管古字畫、稀奇山石、珍珠翡翠,都要獻一件進呈皇上。張鄉甫家有幅米芾的《春山瑞松圖》,祖傳的鎮家之寶,也叫餘杭縣衙拿走了。
陳廷敬聽張鄉甫道了詳細,便說:“鄉甫先生不必難過,皇上不會要您的寶貝,最多把玩幾日,原樣還您。”
張鄉甫哪裡肯信,只是搖頭。陳廷敬笑道:“我願同鄉甫先生打賭,保管您的寶貝完璧歸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