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乾清門聽政,陳廷敬上了摺子奏道:“臣以為,沒有上解庫銀之責的省份,每年稅賦收入只需戶部派員查驗,全由地方自行支配。這個辦法已執行多年,倘若監督不力,必生貪汙。因此,臣奏請皇上准予戶部隨時查驗各省庫銀!”
皇上道:“陳廷敬的擔心似乎亦有道理,只是朕不想做個無端猜忌的皇上。督撫都是朕親點的,朕豈能不信任他們?”
陳廷敬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倘若皇上把戶部查驗地方庫銀作為例行之規,也就名正言順了。”
皇上問明珠:“明珠,你以為如何?”
明珠道:“陳廷敬的提議出自公心,無可厚非。只是挨個兒查起來,難免弄得人心惶惶。臣以為此事應該謹慎。”
皇上似有不快,道:“明珠說話越來越模稜兩可了。”
陳廷敬又道:“督撫虧空庫銀的事過去也是發生過的,都因監督不力。與其等到出了事再去查辦官員,倒不如先行查驗,敲敲警鐘。法之為法,要緊的是不讓人犯法。”
皇上聽了陳廷敬這番話,微微點頭。
徐乾學見皇上點了頭,忙道:“啟奏皇上,陳廷敬奏請之事,正是臣在戶部任上想做而沒來得及做的。臣以為此法當行。”
皇上道:“好吧,朕準陳廷敬所奏。你想從哪個省查起?”
陳廷敬道:“回稟皇上,臣打算先查雲南。”
皇上臉色驟變,道:“啊?先查雲南?好啊,陳廷敬,朕到底看出來了。朕賞識王繼文,剛升了他雲貴總督,你就偏要查雲南。你不給朕安上個失察的罪名,心裡就不舒坦!”
陳廷敬忙叩頭道:“啟奏皇上,臣無意逆龍鱗犯天威。臣以為查王繼文理由有三條:倘若王繼文聚財有方,可為各省借鑑,朝廷庫銀將更加充足,此其一也。倘若雲南真的富裕,就應擔負上解庫銀之責,可為朝廷出更大的力,此其二也。萬一王繼文玩了什麼花樣,就該及早阻止,免得釀成大禍,此其三也。”
皇上嘆道:“朕儘管心裡很不痛快,還是准予戶部去雲南查驗。既然如此,陳廷敬就親赴雲南吧。”陳廷敬領旨謝恩。
大觀樓的匾額和對聯剛掛了上去,鞭炮聲震耳欲聾。幾個讀書人扯著喉嚨同王繼文攀談,都說制臺大人的書法、聯句與大觀樓同成三絕,制臺大人不愧為天子門生,真是雲南士林楷模。王繼文聽著很是受用,連連點頭而笑,請各位上樓覽勝。眾人都想湊在前頭同王繼文套近乎,闞禎兆卻故意落在人後。
上了大觀樓,卻見這裡早已佈置好酒席。王繼文招呼大家入座,道:“雲南清明太平,百姓叫好,都因諸位同心協力。沒有你們幫襯著,我王某縱有三頭六臂,也是不成事的。今日趁這大觀樓落成典禮,本官略備菲酌,請諸位盡興!來,乾了這杯酒!”
豪飲半日,幾個讀書人就風雅起來。有人說道:“今日會飲大觀樓,實乃盛事,應有詩文記述盛況。制臺大人為雲南士林領袖,必有美文佳句,可否讓學生開開眼界?”
又有人說:“制臺大人的書法可是卓然一家啊!”
王繼文謙虛道:“闞公在此,本官豈敢班門弄斧!”
闞禎兆喝著酒,聽王繼文說起他,忙說:“制臺大人過謙了。闞某已是老朽,早江郎才盡了。制臺大人是文韜武略之全才,深得皇上寵信。制臺大人為雲南士林領袖,名至實歸。”
王繼文高舉酒杯,道:“今日我們只管喝酒,飽覽滇池勝景,客氣話就不再說了。來來,喝酒!”
正在興頭上,一個小吏走到闞禎兆面前,耳語幾句,交給他一封信函。闞禎兆起身走到外面廊簷下,拆信大驚,道:“快請制臺大人出來說話。”
小吏應聲進去,伏在王繼文耳邊密語。王繼文放下筷子,說:“各位請喝好,兄弟去去就來。”
王繼文趕緊來到廊簷下,直問闞公何事。闞禎兆說:“制臺大人,明相國來了密信,朝廷已派陳廷敬大人趕來雲南,查驗庫銀。”
王繼文看著明珠的信,心跳如鼓,甚是慌亂,臉上卻只作沒事似的,說:“闞公,暫且放下,我們進去喝酒吧。”
闞禎兆說:“您不著急,我可替您著急啊!”
王繼文擺擺手,道:“急也沒用,先應付了今日場面再說吧。走,進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