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明珠去南書房,進門就問:“陳大人,雲南王繼文的摺子到了沒有?”
陳廷敬說:“還沒見到哩,倒是收到湖南巡撫張汧的摺子,請求蠲免賦稅一百萬兩。”
明珠聽著暗自吃了一驚,不相信劉傳基這麼快就回了趟湖南,肯定是私刻官印了。他臉上卻沒事似的,只接過摺子,說:“湖南連年受災,皇上都知道。只是蠲免賦稅多少,我們商量一下,再奏請皇上。”
夜裡,明珠讓安圖去湖南會館把劉傳基叫了來。原來劉傳基擔心再回湖南跑一趟蠲免賦稅就會落空,真的就私刻了巡撫官印。劉傳基自然知道這是大罪,卻想那明珠伸手要了二十萬兩銀子,他知道了也不敢說的。
安圖領著劉傳基去見明珠,邊走邊數落道:“劉師爺,你也太不懂事了。咱家老爺忙得不行了,你還得讓他見你兩次!咱老爺可是從來不對人說半句重話的,這回他真有些生氣了。”
劉傳基低頭不語,只顧跟著走。明珠見劉傳基進了書房,劈頭就罵了起來:“傳基呀,你叫我說你什麼好呢?你竟敢私刻巡撫官印,你哪來這麼大膽子?張汧會栽在你手裡!”
劉傳基心裡並不害怕,卻故意苦著臉道:“庸書只想把差事快些辦好,怕遲了,皇上不批了。不得已而為之。”
明珠搖頭不止,道:“你真是糊塗啊!你知道這是殺頭大罪嗎?事情要是讓皇上知道了,張汧也會被革職查辦!”
劉傳基道:“這事反正只有明相國您知道!求您睜隻眼閉隻眼,就沒事。”
明珠長嘆道:“張汧是我的老朋友,我是不會把這事稟報皇上的。皇上已經恩准,蠲免湖南賦稅一百萬兩,你速速回湖南去吧。”
劉傳基跪下,深深叩了幾個頭,起身告辭。明珠又道:“傳基不著急,我這裡還有封信,煩你帶給張汧大人。”
劉傳基接了信,恭敬地施過禮,退了出來。安圖照明珠吩咐送客,劉傳基猶豫再三,吞吞吐吐地說:“安爺,請轉告明相國,二十萬兩部費,我們有難處。”
安圖生氣道:“你不敢當著咱老爺的面說,同我說什麼廢話?我正要告訴你哩,部費如今是三十萬兩了!”
劉傳基驚得合不攏嘴,原來明珠抓住他私刻官印的把柄,又多要了十萬兩銀子。劉傳基瞪著安圖道:“皇上要是隻免七十萬兩,湖南這兩年一兩銀子也不要向百姓要。如今皇上免我們一百萬兩,我們就得向百姓收三十萬兩。哪有這個道理?”
安圖道:“張汧怎麼用上你這麼個不懂事的幕僚!別忘了,你私刻官印,要殺頭的!”
劉傳基本來就是個有脾氣的人,他這會兒再也忍不住心頭之火,拂袖而出。
第二日,劉傳基並不急著動身,約了張鵬翮喝酒。原來劉傳基同張鵬翮是同年中的舉人,當年在京城會試認識的,很是知己,又一直通著音信。張鵬翮後來中了進士,劉傳基卻是科場不順,覓館為生逍遙了幾年,新近被張汧請去做了幕賓。劉傳基心裡有事,只顧自個兒灌酒,很快就醉了,高聲說道:“明珠,他是當朝第一貪官。”
張鵬翮忙道:“劉兄,你說話輕聲些,明珠耳目滿京城呀!”
劉傳基哪管那麼多,大聲說道:“我劉某無能,屢試不第,只好做個幕賓。可這幕賓不好做,得昧著良心做事!”
劉傳基說著,抱著酒壺灌了起來,又嚷道:“為著巡撫大人,我在明珠面前得裝孫子,可是我打心眼裡瞧不起他!我回去就同巡撫大人說,三十萬兩部費,我們不出!”
張鵬翮陪著劉傳基喝酒直到天黑,送他回了湖南會館。從會館出來,張鵬翮去了陳廷敬府上,把劉傳基的那些話細細說了。
陳廷敬這才恍然大悟,道:“難怪朝廷同各省的文牒往來越來越慢了!”
張鵬翮道:“現如今我們言官如有奏章,也得先經明珠過目,皇上的耳朵都叫明珠給封住了!陳大人,不如我們密參明珠。”
陳廷敬道:“魯莽行事是不成的,得先摸摸皇上的意思。平時密參明珠的不是沒有,可皇上都自有主張。”
張鵬翮搖頭長嘆,直道明珠遮天蔽日,論罪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