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卻說得冠冕堂皇,道:“薩穆哈,我們身為朝廷大臣,心裡不要只裝著自己的得失榮辱,要緊的是國家錢法!只要陳廷敬在理,我們都得幫著他!”
薩穆哈道:“自然是這個道理。可皇上並沒有說赦免陳廷敬的罪,他仍是戴罪在身,皇上幹嗎總向著陳廷敬?”
明珠冷冷一笑,說:“高士奇也說過這種傻話!你以為陳廷敬真的有罪?他根本就沒罪!”
薩穆哈眼睛瞪得像燈籠,說:“明相國,下官這就不明白了。陳廷敬有罪,那可是三年前皇上說的呀!”
明珠笑道:“這就是咱皇上的英明之處。皇上得讓你覺得自己有罪,然後赦免你的罪,你就更加服服帖帖,忠心耿耿!做皇上的,不怕冤枉好人。皇上冤枉了好人,最多是聽信了奸臣讒言,壞的是奸臣,皇上還是好皇上。”
薩穆哈點點頭,卻仍是木著腦袋,半日想不明白。明珠見薩穆哈這般模樣,暗歎滿臣的愚頑無知,嘴上卻不說出來,只道:“薩穆哈,陳廷敬精明得很。他提出繞開戶部、工部,另派官員督理錢法,只怕是算準了什麼。寶源局不關你的事,寶泉局可是你戶部管的啊!”
薩穆哈只知點頭,胸中並無半點主張。
向忠聽說朝廷又新派了錢法侍郎,做事越發小心了。一日夜裡,蘇如齋正在賬房裡把算盤打得啪啪兒響,劉元押著輛馬車進了全義利記。原來,向忠讓他把新鑄的制錢直接送到蘇如齋這兒來了。蘇如齋倒是嚇著了,劉元卻說:“向爺想得周全,怕你四處收羅銅錢惹出麻煩,乾脆把新鑄的銅錢往你這裡拉!”
蘇如齋愣了半日,才道:“這可是好辦法啊!只是寶泉局那邊好交代嗎?”
劉元笑道:“新任寶泉局郎中監督許大人是個書呆子,很好糊弄!只是聽說新任錢法侍郎陳廷敬是個厲害角色。”
劉元反覆囑咐蘇如齋多加小心,悄然離去。
過了幾日,陳廷敬去寶泉局上任,科爾昆依禮陪著去了。劉景、馬明二人自然是隨著的。許達早接到訊息,領著役吏及向忠等恭候在寶泉局衙門外。彼此見過禮,陳廷敬說道:“天下之錢,皆由此出。我今日指天為誓,不受毫釐之私,願與諸位共勉!”
科爾昆慷慨道:“我願同陳大人一道,秉公守法,共謀鑄錢大事!”
許達拱手道:“卑職身為寶泉局郎中監督,職守所在,不敢有絲毫貪念。”
陳廷敬點頭道:“皇上著我督理錢法,可我對鑄錢一竅不通,願向各位請教!我想從頭學起,先弄清庫存多少銅料,再弄清每年鑄錢耗銅多少。”
科爾昆朝陳廷敬拱了手,道:“陳大人,下官以為當務之急是改鑄新錢,而不是清理庫存啊。”
向忠看看科爾昆眼色,道:“稟陳大人,歷年陳規,都是爐頭到寶泉局領銅,鑄好制錢,再如數交還。賬實兩清,不用盤存。”
陳廷敬打量著向忠,回頭問科爾昆:“這位是誰?”
科爾昆說:“回陳大人,他是爐頭向忠。寶泉局爐頭共百名,都由他管著。”
陳廷敬問道:“管爐頭的爐頭,有這個官職嗎?”
向忠道:“回陳大人,小的並不想多管閒事,只是歷任錢法監督都信任小的,錢廠師傅們也都肯聽小的差遣。”
向忠雖是低眉順眼,語不高聲,口氣卻很強硬。陳廷敬瞟了眼向忠,發現這人眉宇間透著股凶氣。
科爾昆似乎看出陳廷敬的心思,道:“陳大人,向師傅是個直爽人,說話不會繞彎子,請您多擔待。”
陳廷敬只朝科爾昆笑微微點頭,並不答理,只回頭問許達:“許大人,怎麼不聽您說話?”
許達略顯窘狀,說:“卑職到任之後,忙著鼓鑄一錢四分的新錢,別的還沒理出頭緒。”
陳廷敬望望許達,覺得此人稍欠精明,任錢法監督只怕不妥。他同許達平日不太熟悉,只聽說此君寫得一筆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