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乾學又道:“陳大人,下官有句話,放在心裡憋不住。三年前參您的是張英大人,這回在皇上面前力保召您回京的也是張英大人。這幾年,滿京城都說您同張英大人不和,下官看不懂啊!”
陳廷敬笑道:“乾學,張英大人我向來敬重。我得去面見皇上,失陪了。”
徐乾學直道慚愧,拱手而去。陳廷敬早已猜著,張英參他必定另有原由。陳廷敬趕到澹寧居,明珠等大臣們已為鑄錢之事商議多時。陳廷敬請過安,皇上問道:“廷敬,錢法之事,你有什麼辦法?”
陳廷敬道:“臣已寫了個摺子,恭請皇上御覽!”
皇上看罷摺子,站起來踱步半日,道:“滿朝臣工都主張加重鑄錢,惟獨陳廷敬奏請改鑄輕錢。你們議議吧。”
薩穆哈說:“銅錢短缺,都是因為百姓覺得銅錢太輕,錢不值錢。如果再改鑄輕錢,百姓越發不認制錢了。陳廷敬的主意太迂腐了!”
陳廷敬道:“啟奏皇上,臣以為,銅錢短缺,不在百姓不認制錢,而是百姓見不到制錢。臣在山西就查訪過此事,原來制錢都到奸商手裡去了。臣想京省情形同山西也差不多。奸商毀錢鬻銅,才是癥結所在!”
薩穆哈聽了不服,說:“皇上,陳廷敬混淆視聽,顛倒黑白!”
皇上並不說話,聽憑臣工們爭論。
陳廷敬說:“啟奏皇上,臣算過賬,依一文制錢重一錢二分五厘算,奸商毀錢千文,可得銅十斤!按時下銅價,一兩銀子收進來的銅錢,銷燬變銅之後,可足足賺六錢銀子!現在新錢一文又加重到一錢四分,奸商花一兩銀子收銅錢,可賺七到八錢銀子!如此厚利,奸商難免鋌而走險!”
皇上望了望明珠和薩穆哈,說:“朕怎麼沒聽你們算過這筆賬?”
明珠支吾著,薩穆哈卻說:“陳廷敬妄自猜測,並無依據!”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高士奇說話了:“啟奏皇上,臣近日聽到一種新的說法,說是銅錢短缺,都因市面凋敝;市面凋敝,都因民生疾苦;民生疾苦,都因大戶統籌!”
皇上冷笑道:“陳廷敬,你聽說過這話嗎?”
陳廷敬知道高士奇故意整人,卻只好說:“臣沒聽說過。”
明珠奏道:“啟奏皇上,朝廷平定雲南,大戶統籌功莫大矣!如今備戰臺灣,仍需充足的軍餉,大戶統籌斷不可廢!”
皇上仍回炕上坐下,搖手道:“大戶統籌朕無廢止之意,不要再說。眼下錢法受阻,則民生不便;民生不便,則無處生財;無處生財,則庫銀難繼。最終是軍餉難以籌集,備戰臺灣就會流於空談!因此說,眼下最大的事情就是理順錢法!”
錢法議了多時,仍是莫衷一是。陳廷敬奏道:“啟奏皇上,臣有三計,請皇上聖裁!一、理順錢法,改鑄輕錢,杜絕奸商毀錢鬻銅;二、輕徭薄賦,與民休息,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三、調整鹽、鐵、茶及關稅,防止偷漏,以充庫銀!”
皇上點頭道:“聽上去倒是頭頭是道啊!朕命明珠召集九卿會議詳加商議!”
明珠俯首領旨,心裡卻頗為不快。皇上若依了陳廷敬改鑄輕錢,就等於打了明珠的嘴巴。
陳廷敬又道:“臣還有一言奏明皇上!京省鑄錢,戶部管著寶泉局,工部管著寶源局。臣以為,積弊皆在戶、工二部,應避開這二部另派錢法官員督理!”
薩穆哈聽了陳廷敬這話,立時火了,道:“陳廷敬,你事事盯著戶部,是何居心!”
皇上拍了龍案怒道:“薩穆哈,你在朕面前公然與人爭吵,殊非大臣之體!”
薩穆哈忙跪下道:“啟奏皇上,臣因參劾過陳廷敬,他記恨在心,處處同臣過不去!”
皇上閉上眼睛,不予理睬,只道:“錢法之事,你們再去議議,朕以為陳廷敬所說不無道理,不妨一試。朕還有個想法,命陳廷敬任錢法侍郎,督理京省鑄錢之事。”
明珠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再開九卿會議就只是過場了。陳廷敬便兼了錢法侍郎,督理京省鑄錢大事。薩穆哈是個憋不住的人,找上明珠,滿肚子委屈,說:“明相國,皇上準了陳廷敬鑄錢之法,我們就得打落了牙往肚裡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