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孟雄走了,陳廷敬說:“這回馬明可受苦了。深更半夜,數九寒天,城門緊閉,他上哪裡去?”
劉景覺得不好意思,就像他害了馬明似的,說:“唉,只怪他運氣差,划拳劃輸了,不然我去扮叫花子。”
陳廷敬道:“陽曲的鬼把戲,到底罪在戴孟雄,還是罪在向啟,現在都說不準。”
珍兒道:“我看肯定是戴孟雄搞的鬼!”
陳廷敬說:“我也感覺應是戴孟雄之罪,但辦案得有實據!他敢把向啟同李家聲交到我面前來審,為什麼?”
劉景道:“除非他同李家聲串通好了,往向啟頭上栽贓。”
陳廷敬說:“李家聲害死人命,反正已是死罪,他犯不著再替戴孟雄擔著。我料此案不太簡單。天快亮了,你們都歇著去,我自會相機行事。”
劉景、大順等退去,陳廷敬卻還得趕緊向皇上寫摺子。珍兒看著心疼,又知道勸也沒用,就陪在旁邊坐著。摺子寫好已是四更天了,珍兒侍候陳廷敬小睡會兒。天剛亮,陳廷敬匆匆起床用了早餐,下山往縣衙去。
陳廷敬在縣衙前落轎,戴孟雄早已恭敬地候著了。楊乃文低頭站在旁邊,甚是恭順。戴坤仍是轎伕打扮,遠遠地站在一旁。進入大堂,陳廷敬同戴孟雄謙讓再三,雙雙在堂上坐下。衙役們早在堂下分列兩側,只等著吆喝。
戴孟雄問:“欽差大人,我們開始?”
陳廷敬點頭道:“開始吧。”
戴孟雄高聲喊道:“帶陽曲縣丞向啟!”
吆喝下去,竟半日沒人答應。戴孟雄再次高喊帶人,仍是不見動靜。戴孟雄便厲聲呵斥楊乃文,叫他下去看看。過了好半晌,楊乃文慌忙跑來,回道:“回欽差,回戴老爺,典獄說向啟昨日夜裡跑掉了!戴老爺吩咐放了叫花子,不曾想向啟跟李家聲也混在叫花子裡頭逃走了!又說李家聲已被人殺死,正橫屍街頭。庸書猜測,這必定是向啟殺人滅口。”
陳廷敬頓時急了。他昨夜左右尋思,設想到了種種情形,就是沒想到會出現這等變故。陳廷敬料定鬼必是出在戴孟雄身上,不然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說好要審的兩個人,一個死了,一個不見了。
戴孟雄見陳廷敬陰沉著臉,便一副請罪的樣子,道:“欽差大人,卑職也不知道事情會弄成這樣呀!這案子就沒法審了。”
陳廷敬沉思片刻,緩緩道:“我想這案子還得繼續審。”
戴孟雄忙點頭道:“當然審!當然審!可是……審誰呢?”
陳廷敬突然厲聲喊道:“帶陽曲知縣戴孟雄!”
戴孟雄頓時傻了,臉色先是發紅,旋即發白。劉景一手按刀,大步上前就要拿人。戴孟雄忽地站了起來,咆哮道:“欽差大人,我可是朝廷命官,不是你隨便可以審的!我戴孟雄堂堂正正,兩袖清風,治縣得法,牧民有方,年年錢糧如數上繳,山西找不出第二個!”
陳廷敬語不高聲,說道:“陽曲百姓只知戴老爺,不知向縣丞,你休想往他頭上栽贓!李家聲雖已死無對證,可他早已向劉景一一招供了。”
戴孟雄吼道:“李家聲已死,你休想拿死人整活人!”
陳廷敬一拍桌子,道:“劉景,先把他拿下!”
劉景拿下戴孟雄,推到堂下按跪了。戴坤本是低頭站在外頭,忽聽得老爹被擒,一直弓著的腰板忽地挺了起來,飛快衝進大堂,叫罵著就要搶人。卻見外頭突然閃進一人,一把揪住了戴坤。此人正是馬明,穿得破破爛爛,向啟跛著腳隨在後面。
向啟身上滿是血汙,上前拜見了陳廷敬。原來,戴孟雄昨夜吩咐放了叫花子,為的就是殺人滅口,矇混過關。他算準李家聲會趁亂逃掉,向啟必定要去追趕,便暗囑戴坤同楊乃文候在外頭,只等他們經過,就砍了他們。向啟果然中計,見李家聲逃了,馬上追了出去。馬明也緊追而上,卻見向啟和李家聲都已倒在地上。李家聲慘叫不止,向啟只緊緊按著大腿。戴、楊二人見遠處有人趕來,慌忙跑開了。哪知楊乃文畢竟是個書生,下手無力,又沒有砍著要緊處,向啟竟撿回條性命。李家聲是戴坤下的手,叫喚著就嚥氣了。昨夜戴孟雄從五峰觀下來,已猜著那個上縣衙鬧事的叫花子肯定是馬明,又命戴坤和楊乃文滿城尋找,定要結果了他。卻又發現向啟並沒有被殺死,更是急了。昨夜陽曲城裡通宵狗叫,百姓只知牢裡的犯人跑了,縣衙正挨家挨戶搜查。幸得陽曲大街小巷都在向啟肚裡裝著,他領著馬明翻牆潛回縣衙,尋了間空屋子躲著,方才逃過大難。天剛亮時,碰巧聽外頭有人說欽差大人要來審案,兩人這才瞅著時辰跑到大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