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廷敬帶著珍兒進了小屋,匆匆囑咐:“珍兒姑娘,你待在這裡,什麼都不要怕。外頭看著的,都是我的人。我有要緊事辦,從後門出去了。”
原來陳廷敬早就派馬明尋訪張汧下落去了,自己這會兒假扮恆泰記的王老闆,去同朱仁見面。他從小門出了趵突泉,外面早有快馬候著。
劉景同恆泰記夥計們早對好了口風,這會兒正陪著朱仁喝茶。劉景見陳廷敬半日不來,怕朱仁起疑心,便道:“朱老爺,您請喝茶。實在不好意思,讓您等這麼久了。”
朱仁知道自己要等的人被巡撫請去遊園了,哪敢生氣,忙說:“不妨不妨!你們王老爺同巡撫大人交往可是非同一般啊!”
劉景說:“這個自然。巡撫大人還是京官時候,就同我們王老爺親如兄弟了。”
朱仁說:“我同巡撫大人雖然沒有交往,可我同孔尚達先生是好朋友。孔先生說,巡撫大人從不同商人往來,濟南這邊很多商人都想貼著巡撫大人,人家巡撫大人就是不理睬。孔先生在巡撫大人手下當差,同我交往起來,自然也格外小心。百姓心裡有桿秤,都說巡撫大人就是治理手段嚴酷了些,人倒是不貪。”
劉景笑笑,說:“朱老爺,咱們也談得投機,您同我私下說句良心根兒上的話,巡撫大人到底貪還是不貪呢?”
朱仁說:“貪這個字,說起來難聽。咱們換個說法。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可是古訓哪!是人,他就得愛財!”
劉景點頭道:“有道理,有道理!我們做生意,說得再多,不就是一個字?財!”
朱仁突然小心起來,說:“劉景兄,我說的只是人之常情,可沒說巡撫大人半個不字啊!這話,說不得的!”
兩人正說著,陳廷敬到了。劉景馬上站了起來,喊道:“王老爺,您可來了!這位是朱家商號的朱老爺。”
朱仁忙站起來,兩人拱手過禮。陳廷敬笑道:“朱老爺,幸會幸會!”
寒暄完了,兩人開始談正事兒。陳廷敬接過合同看了,大吃一驚:“義倉的糧食,我怎麼敢要?”
朱仁笑道:“義倉的糧食,就是我朱家的糧食。”
陳廷敬故作糊塗,說:“朱老闆這話我聽不明白。”
朱仁笑道:“既然都是朋友,就沒什麼隱瞞的了。王老爺同我做生意,也就是在同巡撫大人做生意。”
陳廷敬問:“此話怎講?”
朱仁說:“山東收成不好,糧食緊缺。巡撫大人不讓山東糧食外流,這生意全由我朱家來做。”
陳廷敬說:“難怪朱老爺開價這麼高,你可賺大了呀!”
朱仁說:“隨行就市嘛!今年山西災荒更是厲害,你的賺頭也很大。”
陳廷敬憂心忡忡的樣子,說:“萬一朝廷追查義倉糧食下落,怎好交差?我同巡撫大人是多年的朋友了,可不能害了朋友。”
朱仁搖頭半日,說:“王老爺您請放心,朝廷來人嘛,多半是能糊弄過去的。”
陳廷敬哈哈大笑,說:“好,就這麼著吧,拿筆來。”
陳廷敬提了筆,不留神就寫了半個陳字,忙將錯就錯,胡謅了“陋巷散人”四字,再在後面簽上:王昌吉。
朱仁見了,笑道:“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王老闆可有顏回之風啊!”
陳廷敬謙虛幾句,說:“朱老闆,我還得回趵突泉去,巡撫大人還在那裡等我哪!若不介意,我給您在巡撫大人那裡引見引見?”
朱仁自然喜不自禁,卻說:“可是我聽孔先生說,巡撫大人從來不見生意人的。”
陳廷敬笑道:“我不也是生意人嗎?看誰跟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