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廷統頓時羞得無地自容,渾身冒汗。明珠忙打圓場,問:“祖先生,為何同是拿煙管看相,怎麼變出這麼多種說法?”
祖澤深詭秘而笑:“其中自有玄機,一兩句話說不清。明相國,給您說件有趣的事兒。索額圖還沒出事的時候,找我看相。看相原是有很多看法的,索額圖抽出腰間的刀來,說就拿這刀來看。我聽著就跪下了,怕得要命。”
明珠也嚇著似的,問:“為何了?”
祖澤深道:“我說不敢算,說出來索大人您肯定殺了我。索額圖說,你只說無妨,我命該如何又怪不得你。我便說,你饒我不死我才敢說。索額圖道,老夫饒你不死。我這才說道,刀起索斷,大人您名字裡頭有個索字,您最近可有性命之憂啊!”
明珠聽著眼睛都直了,問道:“他如何說?”
祖澤深道:“索額圖當時臉都嚇白了,卻立即哈哈大笑,只道自己身為領侍衛內大人,一等伯,皇恩浩蕩,豈會有性命之憂!我說老天能夠保佑大人,自是您的福氣。但依在下算來,您有些難,還是小心為好。索額圖只是不信。結果怎樣?大家都看到了。”
原來索額圖同明珠爭鬥多年,終於敗下陣來,現已罷斥在家閒著。明珠嘆道:“索額圖依罪本要論死的,我在皇上面前保了他啊!”
大家都說明相國真是老話說的,宰相肚裡能撐船。明珠忽見陳廷統仍是尷尬的樣子,便向各位拱手道:“諸位不必在意,在我家裡,不比衙門裡面,各位請隨意,說什麼都無妨。廷統呀,我同令兄在皇上面前時常會爭幾句的,私下卻是好朋友。令兄學問淵博,為人忠直,我很是敬佩呀!”
陳廷統說:“明大人,家兄性子有些古板,您別往心裡去。”
高士奇拍拍陳廷統的手,說:“明相是個寬宏大量的人。”
科爾昆性子顢頇,他本想討好明珠,又奉承高士奇,可說出來的話就很是糊塗了:“大夥兒說了,明相真是宰相肚裡能撐船。就說這高大人,誰都知道他是索額圖門下出身,而天下人也都知道明大人同索額圖是水火不容。你看看,高大人不照樣是這明府的座上賓?”
滿座都忍住笑,望著高士奇。高士奇倒是談笑自如,道:“如此說,高某還真慚愧了!”
明珠搖搖手說:“哪裡的話。我明珠交友,海納百川。只要各位看得起老夫,隨時可以進門。”
科爾昆問陳廷統道:“廷統,也不知令兄每日出了衙門,窩在家裡幹什麼,從不出來走走。”
明珠說:“人家陳大人是個做學問的人,皇上可是經常召他進講啊!”
科爾昆不以為然,說:“朝中又不是陳大人一個人要向皇上進講,就說在座的明相國、徐大人、高大人,都是要奉旨進講的。”
明珠擺擺手,道:“科爾昆,不許你再說陳大人了。我同廷敬可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啊。”
高士奇很是感慨的樣子:“明相國宅心仁厚,有古大臣之風啊!”
科爾昆仍是揪著這個話題不放:“陳廷敬可是經常同明相國對著幹哪!”
明珠好像真生氣了:“科爾昆,你是我們滿人中的讀書人,明白事理,萬萬不可這麼說。我同廷敬在皇上面前每次爭論,只是遇事看法不同,心卻是相同的,都是忠於皇上。”
陳廷統如坐針氈,說:“明大人如此體諒,家兄心裡應是知道的。”
薩穆哈粗聲說道:“他知道個屁!”
陳廷統又落了個大紅臉。明珠趕緊圓場,讓誰都下得了臺階。談笑著,明珠端起茶杯喝茶,陳廷統便拘謹地環顧各位,見大夥兒都在喝茶。
明珠是個眼睛極明瞭的人,忙說:“廷統,官場規矩是端茶送客,在我這兒你可別見著我喝茶了,就是催你走了。他們都是知道的,我要是身子乏了,也就不客氣,自然會叫你們走的。”
陳廷統點頭道謝,也端起茶杯,緩緩喝茶。又是談天說地,閒話多時。忽聽得自鳴鐘敲了起來,高士奇打拱道:“明相國,時候不早了,我等告辭,您歇著吧。”
眾人忙站了起來,拱手道別。明珠也站起來,拱手還禮。明珠特意拉著陳廷統的手,說:“廷統多來坐坐啊,替老夫問令兄好!”
陳廷統聽著心裡暖暖的,嘴裡喏喏不止。他拱手而退的時候,不經意間望見明珠頭頂掛著的御匾,上書四個大字:節制謹度。這御匾的來歷滿朝上下都知道,原是明珠同索額圖柄國多年,各植朋黨,爭權奪利,皇上便寫了這四個字送給他倆,意在警告。索額圖府上也掛著這麼一塊御匾,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