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撩衣而跪,慨然道:“鰲大人,您如有難處,請拿我開刀!只要換得君臣和睦,朝廷太平,明珠萬死不辭!只是明珠請放過陳廷敬!”
鰲拜好生奇怪,問道:“你如此護著陳廷敬,這是為何?”
明珠回道:“陳廷敬英才難得,皇上對明珠有過密囑!”
鰲拜卻道:“殺你自然就得殺陳廷敬。莊親王他們知道是你從陳廷敬嘴裡問出科場案的。”
明珠仍是跪著,脖子挺得直直的,說:“明珠的腦袋就在肩上扛著,現在即可拿下。鰲大人,陳廷敬可萬萬殺不得!”
鰲拜哈哈大笑,道:“明珠快快起來說話。我猜出來了,你如此死死護著陳廷敬,其實就是護著自己的腦袋。你知道自己的腦袋同陳廷敬的腦袋是連在一起的!老夫倒有個辦法,只殺衛向書和陳廷敬,保您在莊親王他們面前做個好人!”
明珠只當沒聽懂鰲拜的話,眼睛瞪得老大,聽他慢慢講吓去。鰲拜說:“陳廷敬回到山西同前明餘孽傅山打得火熱,我們可以拿這個做點文章。你呢?則放出風去,叫人相信正是陳廷敬道出科場案實情。誰都知道當時是索額圖奉旨捉拿陳廷敬。”
明珠聽明白了,問道:“鰲大人意思是要讓外頭知道,這回查出科場案立下頭功的是索額圖?”
鰲拜點頭道:“正是這個意思!”
明珠仍是不解,問:“可是陳廷敬交結傅山跟告發科場案,這兩樁事風馬牛不相及呀!”
鰲拜得意而笑,道:“我們要的就是風馬牛不相及。誰敢拿科場案的事治陳廷敬的罪?問衛向書的罪好辦些,我已收到告發他的摺子了,正好上奏皇上哩!”
第二日,鰲拜去了乾清宮密奏皇上,道:“臣接密報,陳廷敬回山西時同前明餘孽傅山過從甚密!”
皇上其實早就接到吳道一的密奏了,卻故作糊塗:“是嗎?朕怎麼不知道這件事?真是那樣的話吳道一應該密奏才是。”皇上原來對吳道一所奏將信將疑,只因去年太原秋闈案陳廷敬同山西巡撫衙門是有過節的。又想吳道一因了這樁公案如今戴罪聽差,故意要找陳廷敬的麻煩也說不準。
鰲拜沒料到皇上對這事不太在意,便又道:“陳廷敬天資聰慧,才識過人,皇上甚是賞識,這臣也知道。只是此人少年老成,深不可測,萬一他交結前明餘孽真屬實情,就怕養虎為患呀!”
皇上倒是越聽越起疑心,道:“鰲拜,你是朕的肱股之臣,朕最是信任。你就明說了吧,你的用意到底何在?一個剛剛進士及第的書生,犯得著你把他放在心上嗎?”
鰲拜道:“我皇聖明,臣不敢欺君,只是如實上奏而已。臣這裡還收到摺子,正要進呈皇上,告的是衛向書身為會試總裁,忘天下之公而偏同鄉之私,山西一省竟有八人中式。”
皇上這回完全明白過來了,笑道:“鰲拜,你還說不敢欺君!老實說,科場案辦完了,有人找麻煩來了是嗎?”
鰲拜暗自敬服皇上機敏過人,又想事情既然都挑明瞭,不如把來龍去脈說開算了。他原想順了莊親王的意,殺了衛向書幾個人了事,自己往後也好行走。如今卻想幹脆讓皇上自己出來了斷,把莊親王那夥人都收拾了,他日後做起事來更方便些。鰲拜打好了主意,便故意說道:“臣說句該死的話,莊親王他們不是找臣的麻煩,是找皇上的麻煩!”
皇上聽了果然大怒,直道真是反了!鰲拜忙跪下請罪,罵自己不該惹皇上生氣,只是事不得已,非如實奏來不可。皇上發完了脾氣,慢慢緩和下來,問道:“說吧,他們想怎麼辦?”
鰲拜回道:“他們想殺了衛向書、明珠、陳廷敬。”
皇上又問:“這幾個人頭是誰點的?”
鰲拜說:“索額圖說是莊親王他們的意思!”
皇上冷笑道:“朕想這是他阿瑪索尼的意思!索尼想用這幾個人頭去討好莊親王他們!”
鰲拜想皇上真是神了,錙銖毫釐都瞞不過皇上那雙法眼,便道:“皇上聖明,臣私下裡也是這麼猜度的。”
皇上說:“這事朕知道了。鰲拜,前明餘孽蠢蠢欲動,不得不防,但也不必弄得風聲鶴唳,杯弓蛇影。你下去吧。”
鰲拜謝恩出宮,心想只等著皇上決斷了。皇上親政以來,那些個王爺們,一會兒獲罪,一會兒昭雪,一會兒褫號籍沒,一會兒追封復爵,威風都剎得差不多了。攝政王多爾袞功高蓋世,他死後皇上都要追討罪責,何況莊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