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廷敬撲地跪了下來,流淚道:“老伯,您的身子不會有事的。您是我的恩人,月媛妹妹也是我的恩人,您萬萬不要說這樣的話,若您真有什麼事了,我好好帶著妹妹就是了!”
衛向書聽兩人說來說去,半日不吱聲。等到他倆都不說話了,他才說道:“這不是個話。廷敬,你若真想讓李老先生放心,就認了這門親事,我拿這張老臉來做個證人。”
陳廷敬想了半日,這才點了頭,道:“廷敬從命就是了,只是此事未能事先稟明父母,有些不妥。我自然會好好兒待月媛妹妹的,只是替她覺得委屈。”
李老先生鬆了口氣,臉上微有笑意,道:“你答應了,我也就放心了。”
衛向書又道:“話雖是如此,不能空口無憑。還要立個婚約,雙雙換了八字庚帖。”李老先生點點頭,望著陳廷敬。
陳廷敬只道:“都聽兩位前輩的。”
陳廷敬便不急著回山西去,日日在李老先生床前熬藥端茶。月媛畢竟年小,還不曉事,有回聽得陳廷敬喊爹,覺著好玩,道:“哥哥,你怎麼管我爹也叫爹呢?”
陳廷敬落了個大紅臉,不知怎麼回答。李老先生笑道:“傻孩子,你叫他哥哥,他叫你妹妹,你叫我爹,你哥哥不叫我爹了?”卻想再慢慢兒同月媛說去,又想要是月媛她娘還在就好了,同女兒說這些話做孃的畢竟方便些。
田媽在旁笑道:“往後咱家裡要改規矩了,我們得管陳公子叫老爺,管老爺叫老太爺。”
月媛越發不懂了,只是覺得像繞口令似的好玩。
只怕是因有了喜事,李老太爺的病眼見著慢慢好了。月媛也漸漸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好像突然間就成了大人,見了陳廷敬就臉紅,老是躲著他不見人。老太爺日日催著陳廷敬回山西去,可陳廷敬仍是放心不下,總說過些日子再走不遲。張汧知道了這邊的事情,也沒有急著回去,一直在會館裡等著,反正兩人約好同去同來。
老太爺下床了,飯也能吃了,說什麼也得讓陳廷敬快快回家去。陳廷敬這才約了張汧擇日啟程。一日,兩人去翰林院拜別了衛大人出來,在午門外正巧遇著明珠。明珠老遠就打招呼:“這麼巧?在這兒碰著兩位進士了!”
陳廷敬拱手道:“見過明珠大人!”
張汧也拱手施禮,明珠見張汧卻是眼生。陳廷敬這才想起他倆並沒有單獨見過,便道:“這位是御前侍衛明珠大人,這位是新科進士張汧。”
張汧笑道:“在下只是個同進士!”
明珠卻道:“張兄您就別客氣了。我知道了,您二位是山西同鄉,前些日子都住在快活林客棧。”
陳廷敬笑道:“明珠大人是什麼事兒都心中有數,不愧是御前行走的人。”
明珠明白陳廷敬話藏機鋒,也並不往心裡去,笑道:“近日皇上授了我鑾儀衛治儀正,索額圖也升了三等侍衛。”
陳廷敬連忙道喜:“恭喜了!如今您已是五品大員,再叫您大人,再也不會謙虛了吧?”說罷三人大笑起來。
明珠拱了手,回頭便往宮裡去。他走了幾步,又轉過來說道:“兩位兄弟,您二位住的那快活林真是個風水寶地,今後來京趕考的舉人只怕會館都不肯去住了。”
陳廷敬問:“這話如何講?”
明珠笑道:“有人扳著指頭算過了,光是住在快活林的就中了五個進士,就連有個叫高士奇的老童生都沾了那風水的光。”
張汧笑道:“高士奇我倆是親眼見他叫一位高人相中,沒多時就去詹事府聽差了。”
明珠道:“您說的是祖澤深,他原是國子監的監生,考了兩回沒及第,又好陰陽八卦,就幹起了算命看相的營生。奇的是他神機妙算,在這京城裡頭很是有名,常在王公大臣家走動。高士奇也真讓他瞧準了,如今不光是在詹事府聽差,索額圖的阿瑪索尼大人還要保他入國子監。他將來有個監生名分,哪怕不中式,官是有的做了。”
聽得陳廷敬跟張汧眼睛直髮愣,只感嘆人各有命。明珠又道:“還有更神的哪!”說到這裡,明珠便打住了,只道時候不早,他得進宮去了,日後有暇再慢慢道來。原來明珠本想說皇上誇了高士奇的字,這可是金口玉牙,保不定會給他帶來吉運。可轉眼又想高士奇是索額圖給的出身,他自己同索額圖卻是面和心不和的,就不想替高士奇揚這個善名了。